克恩走過灰色色的長走廊,他無視了定格在附近的人形,推門走出去。

    外面的廣闊天空和大片海域也變成了深淺不一的灰色,風和浪都停止住,這個定格了的世界沒有一絲聲音。

    系統提示:【請宿主指認您在這艘船上見過的所有組織成員。】

    克恩在欄杆前站住,他眺望了一下凝固在半空中的飛鳥,先確認,“和這艘船上的組織成員相比,我指認的組織成員人選不能多、不能少,一定要全部剛好答對,是嗎?”

    那其實有點難,羅斯柴爾德夫人就不一定是組織成員。

    【不會那麼嚴格,可以多、不可以少,】系統回答,又緊急預防‘不做人’,【但是不可以把見過的全部人都回答上!】

    咦,不可以嗎?有點可惜。

    克恩把聽到‘可以多,不可以少’的時候,升起的‘全船都是組織成員’的想法摁下去,他有些遺憾地嘆了一口氣,說出自己覺得是組織成員的人選。

    “小溫亞德,那位‘脅田’先生,羅斯柴爾德夫人,”他思考了一下,又補充,“克麗絲小姐。”

    第一個是百分百確定的,第二個是百分之八十確定的,第三個,克恩只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最後一個大概有百分之三十。

    克恩加上那位克麗絲小姐,完全是因爲她也是羅斯柴爾德家族的人。

    【已鎖定以上四位目標,】系統提示,【正在覈對中。】

    覈對了一會兒,它的聲音活躍起來。【覈對完畢!】

    【當前船上共有組織成員:四名。】

    【宿主指認組織成員:四名。】

    【經覈對名單,宿主指認成功率爲100%。】

    灰白色的空氣中炸出鮮豔的小禮花,系統道:【恭喜宿主,你學會了[酒廠鑑定器]!】

    學廢了學廢了。

    克恩:“……”

    他默默地往旁邊移動了幾步,避開空氣中炸開的禮花碎片,委婉地轉移話題,“那脫離吧。”

    系統有一點點的……天真可愛。

    【好的,】系統一口答應下來,然後又遲疑了一下,【你現在就要離開嗎,不再等等?】

    “?”克恩不明所以地皺了一下眉,“等會兒會發生什麼事嗎?”

    系統道:【不會。】

    那再等等幹什麼,留在這裏看灰色的世界嗎?

    “所以,通關之後可以不立刻退出?”克恩抓住重點。

    【不可以,】系統道,【通關後只能立刻退出。】

    克恩:“……?”

    你要不要再回憶一下你剛剛問了什麼,弱智系統?

    系統也沉默了一下,才解釋道:【那個孩子在等你。】

    嗯,那個孩子在等他。

    克恩耐心地等了五六秒,沒等到系統的深入解釋聲,他:“?”

    他重複道:“那個孩子在等我,然後呢?”

    系統:【?】

    你哄着烏丸蓮耶等你,卻頭也不回地走了,還問然後呢?

    系統懂了,是不能指望一個不當人的傢伙有良心這種東西的。

    【抱歉,打擾了,】它乾脆利落地提示,【正在脫離中……】

    【脫離成功。】

    灰白色的輪船、天空和海面都一寸寸地裂開,像是被擊碎的鏡子。

    在陡然升起的失重感重,克恩閉上眼睛,平靜地脫離十九世紀。

    *

    昏暗的房間裏,亮着一抹監護器的暗澹燈光,上面顯示着心跳頻率、發出着有節奏的滴滴聲。

    牀上躺着一個模湖不清的黑色人影。

    “滴——滴——滴滴——滴滴滴……”

    監護器發出警報。

    房間角落的一塊黑色陰影動了動,貝爾摩德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她快步走向牀鋪,輕輕拍了拍牀上的人,“先生,先生?”

    牀上那道模湖不清的人影驚醒,他勐地坐起來,下意識開始喘粗氣。

    氣息從他衰老的喉嚨涌進去,在同樣衰老脆弱的肺部轉了一圈,又順着來時的氣管涌出去,同時帶出了劇烈大喘氣特有的‘嗬——嗬——’聲。

    太難聽了,非常老年人,在此時此刻,哪怕房間昏暗到看不太清樣貌。他的衰老也完全毫無遮攔地展露了出來。

    貝爾摩德無聲地伸手,輕輕拍對方背部。

    ‘嗬嗬’了幾秒,那位先生緩了一下、立刻閉上嘴,他沉默地用鼻子大喘氣。

    房間裏安靜了下去,只有呼吸聲、喘氣聲和彷彿凝固了的黑暗。

    安靜了一會兒,外面有輪船的鳴笛聲響起,它長長地劃過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又向遠方擴散而去。

    那位先生動了動眼睛,開口詢問:“到倫敦了?”

    “是的,”貝爾摩德輕聲道,她的視線穿過昏暗和陰影,去仔細打量那位先生的表情,“先生,您又做噩夢了?”

    明明剛剛驚醒,但很奇怪的是,對方的表情並不像之前那樣厭惡、或者恐慌,而是平緩柔和的表情,不像是做了噩夢。

    她放輕了聲音,“您今天已經驚醒三四次了,每次都是睡下幾分鐘就醒來……需要安眠藥嗎?”

    “嗯?”那位先生應了一聲,他疲倦地靠在牀頭處,閉上了眼睛,才道,“不是噩夢。”

    不是噩夢,那爲什麼突然驚醒?

    結合那位先生平緩柔和的表情,貝爾摩德反應了一下,立刻反應過來,“您夢到了莫里亞蒂先生?”

    自從前段時間得到‘莫里亞蒂先生’的消息後,那位先生就經常做噩夢,大多都是夢見過去的事,夢見自己印象深刻的點,比如一些故人的去世。

    再比如,那艘輪船上,在那隻酒桶和空蕩蕩的房間裏,他經常夢到自己一直一直待在狹小的酒桶裏,沒有那道腳步聲突然響起,也沒有人打開酒桶、對他露出微笑,更沒有人把他抱出來。

    夢中,他會在酒桶裏靜靜地死去。

    每次做這種關於‘被拋棄’夢,那位先生都會情緒不穩定、易爆易怒一段時間。

    “嗯,”那位先生又應了一聲,他平緩地道,“我夢到他來接我了。”

    他的夢是一片黑黝黝的深色,深到令人窒息,在他驚醒前的那一刻,黝黑的黑暗上方突然亮起了一道光,他聽到有人含笑道:“找到你了。”

    然後就驚醒了。

    貝爾摩德握住他的手,目不轉睛地注視着他臉上平緩的表情,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是該恭喜呢,還是該可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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