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臉上還保留了些少年人的率真,長相清俊漂亮,甚至透出些柔弱,眼角一點淺淺的硃砂痣,看上去也就十八九歲。雖說很瘦,卻依舊修長挺拔,站在雲霽旁邊比她高出大半個頭來。
他那身衣服雲霽這回認識了,黑底魚紋,是皇子身邊侍衛的官服。想到這她記起來了些,這人似乎叫……
“記得我嗎?我叫扶青,我們在宮裏見過。”
雲霽徹底想起來了,此人便是龍文真君作亂那日,在安居殿附近佈下屏障的翊王侍衛。那日偶然一遇,只記得是個內力不錯、長得好看的侍衛,印象並沒有多深。
“是你啊。”雲霽朝他點點頭,“我叫雲霽。”
“‘雲銷雨霽,彩徹區明’,很好聽的名字。”
扶青點頭表示記住了,很是自來熟地和雲霽聊了起來:“你是來保護順王的?”
雲霽道:“受太子所託,護順王殿下一程。”
扶青瞧了一眼前面的蕭瑕和翊王蕭瑨,點點頭:“之前翊王殿下說過,順王身邊恐怕無人保護,若不是你來,恐怕就該是我守着他了。”
他語氣中沒什麼感情,讓雲霽拿拿不準,若他守着蕭瑕,是僅僅保護,還是要趁機做些什麼。
憑雲霽聽人言而對那位翊王蕭瑨的瞭解,他應當是一位工於心計、狡詐狠辣的梟雄人物,按說這種人身邊跟隨的,要麼也是精於算計的謀士,要麼就該是忠心不二的勇士。
而這個扶青……感覺哪種都不是。
僅在心中疑惑片刻,就聽扶青湊在她耳邊小聲道:“你聽說了沒,前幾日雲微山陰面坍塌了好大一塊!幸好這邊山路沒有影響,不然光是走路就要費好些功夫!”
雲霽心道,她不但聽說了,還是某種程度上的罪魁禍首之一。
面上她只是點點頭:“有所耳聞,發生什麼事了?”
扶青瞧了瞧周圍,一挑眉:“據說,和那日龍文真君在宮中作亂有關!”
雲霽心裏點頭,繼續裝出一副有些在意的語氣:“連這裏都和他有關?”
“龍文真君在宮中搞出那麼大亂子,偏偏同一天雲微山塌了,我看十有八九。”
大概是那天在亂局中相遇,兩人又同爲高手,扶青的語氣莫名讓雲霽聽出些抓到了機會的惺惺相惜之感。
想來關於那天的事,皇宮中大多數人都緘口不言,畢竟龍文真君扯上了翊王,妄自議論恐惹禍上身,況且,願意回想那天細節的也沒幾個人。
雲霽還沒來得及多問幾句,扶青就被翊王叫走,而再走幾步,就到了雲微寺。
作爲裕安城外最近的寺院,且是千年古剎,雲微寺規模不小,整座山頭皆被寺院佔據。裏面的佛堂佛塔,大多蒙上一層古樸的氣息,圍牆斑斑駁駁,一走進去便能嗅到淡淡的香火味。
看上去,和尋常寺院也沒什麼分別。
歷來官家禮佛事體都由雲微寺承辦,由是其他人大多都不是第一次來,趕了半日路又疲累,都沒什麼心思左看右看。隊伍到了寺院,就由等候在此的小沙彌帶去各自的禪院。雲霽和宿螢自然跟着蕭瑕走,去了三位皇子住的區域。
皇子的侍衛皆是男子,於是都住在皇子們的禪院的耳房。在衆人眼中,蕭瑕這兩個瞧着實在不像侍衛的侍衛便有點難辦,何況此處基本所有人都知道,那裏面還有正在爲皇帝診療的神醫。
禪房簡樸,卻很乾淨,顯然是好好打掃過的。
雖說這麼點路程對雲霽和宿螢而言,是必然不會覺得累的。不過初來乍到,底細不明,且外面人多雜亂,二人便決定,等第二日其他人去佛堂祈福時,再到寺中查探一番。
剛看好禪房,那邊蕭瑕也閒不住,還沒出門就開始嚷:“雲霽雲霽!”
他倒是不客氣,直接對雲霽喊起名字來。
“怎麼了?順王殿下?”
雲霽對這個天真又倒黴的半大小孩無甚惡感,一路上他都安安靜靜,一點不吵人,誰知這沒了旁人,就露出本性來了。
“晚上我要出去玩!”小王爺蠻橫任性,雙手叉腰。
若宿螢在的話,蕭瑕對她的冷漠臉還能忌憚五分,可只對着雲霽,竟放飛了個十成十。
雲霽對此大惑不解,明明她纔是“魔尊”來着,爲什麼只要見過面就壓根兒沒幾個怕她?
“不行,夜裏昏暗,寺中情況不明,不許去。”
蕭瑕瞪大眼睛:“那你保護我啊!”
雲霽走近幾步,臉色微微冷了冷:“你可還記得,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恩人就是這麼讓你使喚的?”
這一提醒,蕭瑕立刻收斂了幾分,瞄了一眼雲霽臉色:“那……那你趕緊說讓我怎麼報答,咱們兩清!”
見雲霽挑眉,他趕緊補充:“你想要什麼錢財啊,官職啊,郎君啊,噢——或者是稀世神藥,天山雪蓮什麼的,我兄長都能滿足你!”
雲霽冷着的臉色不可避免地浮上一絲無奈,她走近幾步,敲了一記蕭瑕腦門:“這是太子的報答,不是你的。”
蕭瑕年紀不大,個頭還未長開,也就和雲霽差不多高,敲他的頭毫不費力。
蕭瑕先被這大逆不道的舉動驚了一下,又因雲霽的話一愣,捂着腦袋懵道:“那我的報答是什麼?”
雲霽見他像只小狗似的,又因能夠到他腦袋敲一敲感到開心,再次換個地方敲了一記:“對救命恩人,要記得說謝謝。”
說完她便在蕭瑕徹底傻了的注視中,轉身回了禪房,關門前不忘說一句:“今晚不許出去,不然告訴太子。”
蕭玘治蕭瑕,自然是一治一個準。
……
次日一早,所有達官貴人都去了大雄寶殿禮佛。雲霽便留下青一守着蕭瑕,趁此機會去寺中瞧瞧。
寺院不小,又怕引起注意,雲霽與宿螢二人分頭行動。
偌大的寺廟,興許是沒有其他香客的緣故,顯得有些冷清。可即便是臨近夏日,寺中卻沒見得幾分綠意,雲霽這才注意到,這寺中幾乎沒種什麼樹,偶有牆角幾株雜草,也都蔫頭耷腦。
屋舍半新不舊,且大多緊閉,隱約能看到殿中唸經的僧人,但總和雲霽所想有些出入。
但她一路走來,除了覺得冷清,並未有什麼奇怪的感覺,也沒察覺到惡念魔氣之類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