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霽聽聞,眉頭一挑,轉頭瞧了一眼眯着眼,彷彿快睡着了的扶青。

    他臉色依舊和煦,似乎完全不在乎剛纔說了什麼,眼神迷濛地瞧了一眼雲霽:“對了,之前沒和你說,姐姐,你的眉心墜很好看。”

    雲霽一愣,就見扶青徹底閉上眼,兀自抱着手臂睡了。

    她看着屋檐的陰影蓋在扶青光潔清瘦的半張臉上,心中默默存下一疑。看看日頭,時間差不多了,便輕手輕腳地離開院子,回去和宿螢匯合。

    在她離開後,扶青微微睜開一隻眼睛,盯了她離開的方向片刻,打了個哈欠,專心睡覺。

    ……

    雲霽回到禪房時,宿螢也纔剛到,正把霜苒擱在桌上。禮佛尚未結束,禪房這邊還算清淨。

    宿螢的白衣在清淨的禪院中更多顯了幾分逸世,她不握劍的時候面色溫緩,少了幾分凌然,“我看到了那個小妖。”

    雲霽一怔,片刻明白宿螢指的是之前所謂誤闖雲微山陰的那個少年,“他果真住在雲微寺……可有什麼異常?”

    宿螢搖頭:“不像。他在一個偏僻木屋外,瞧着沒有異常,像是在這長住。不過那個姑娘我沒瞧見,興許在屋裏。”

    “完全沒有避開的意思啊……”雲霽思索片刻,剛欲建議一同去看看,就聽外面人聲傳來,達官貴人們的祈福結束了。

    蕭瑕由書童陪着回了禪院,一進來便去雲霽屋裏找人:“雲霽!我快餓死啦!”

    雲霽一手把蕭瑕扔出門去:“你餓了找我幹什麼?不敲門別進來。”

    “爲什麼不能進?”自幼身邊除了乳母就是男子的蕭瑕一頭霧水。

    “不能就是不能。”雲霽有點後悔答應蕭玘保護這個熊孩子了,朝他屋裏一指,“累就回去躺着,一會兒應當有齋飯送來。”

    可巧話音剛落,便有小沙彌提着食盒進來了。蕭瑕一見喫的什麼不顧,撲過去眼巴巴看着一碟碟齋飯端出來,倒也不挑,就是素齋也喫得津津有味。

    雲霽看他那沒心沒肺的樣子就替蕭玘頭疼,估計沒少費心思給他打算。不過雲霽對齋飯和蕭瑕的喫相不感興趣,而是攔住了那個小沙彌。

    小沙彌瞧她一眼,眼中有些怯生生的,還有些隱約的迴避:“施主有何事?可是齋飯不妥?”

    雲霽笑道:“不曾,禪院齋飯都很好。只是有一事想問小長老。我今日在寺中閒逛,偶然闖進一個小院,有間小木屋,敢問那裏住的是什麼人?”

    小沙彌眼中迴避立刻增多些許,語氣也更加小心翼翼:“施主問這個做什麼?”

    雲霽搖頭,微笑臉色如常:“不做什麼,只是瞧那木屋和寺中屋舍略有違和,我是頭一回來,有些好奇。”

    小沙彌似是鬆了口氣,低頭道:“那兩人並非我寺中之人,只是借住在那院子裏。”

    一擡頭,見雲霽似是還有好奇,小沙彌頭低的更深,直接打個佛號,離開了禪院,顯然是不願多說。

    雲霽回頭,與從房中走出的宿螢對視一眼。兩人都是同一個念頭——有貓膩!

    ……

    入夜時分,趁着寺中冷清,雲霽與宿螢悄悄去了那個小院。果然偏僻無人,小院周圍的屋舍皆是荒廢,只有木屋裏燭火孤獨微亮。

    那素衣女子恰好正坐在門前石階,膝上放着書卷,手邊放着油燈。而那妖族少年在屋頂上,口中叼着草葉,百無聊賴地看星星。

    雲霽與宿螢方纔走近,那少年一下子擡起頭來,一個翻身跳下屋頂,擋在院門口:“是你們?”

    與他同時,素衣女子也擡起頭,隔過柵欄看向院外的二人,朝少年道:“塵願,回來。”

    名叫塵願的少年驚疑地回頭瞧了一眼,轉過頭瞪着雲霽二人。就在雲霽以爲他不會離開的時候,塵願讓開院門,站到女子旁邊。

    女子輕輕將書放在一旁,提燈站起來,揉了揉塵願的頭,看着雲霽二人,輕柔地笑了笑。

    “塵願還小,性子直得很,希望二位莫怪。”

    女子的聲音就如她的笑容一般輕柔,雲霽上次匆匆一瞥,今日纔好好打量起她的樣貌。眉眼如青黛柳葉,面容皎白如新月,木簪挽青絲,素衣裹柳軀,清瘦卻不至病弱。

    這女子,雖不是傾國傾城之貌,卻透着一種寧謐靜婉,彷彿只要瞧她一眼便能心平氣靜。

    聽她說塵願還“小”,雲霽的目光忍不住對比了一下這兩個人,塵願看上去確實比女子小些,可應該不至於讓這女子這麼慈祥的程度……何況塵願還是妖,能化作人形起碼得有幾百歲了,而這年輕女子怎麼看都是個凡人。

    雲霽與宿螢進了小院。裏面很整潔簡單,只有些生活必備的物件。從這屋子小院,連帶女子本身,又給人一種過分簡樸的感覺。

    “我叫鏡邑。”女子道,“明鏡之鏡,城邑之邑。”

    在雲霽與宿螢說出名字的時候,鏡邑只是眯着眼笑,隨後把塵願拉到身前:“這是塵願,青燈化形。”

    塵願顯然還因爲之前的事耿耿於懷,不明白鏡邑爲何對這兩個人和顏悅色。

    “好了,都說了是誤會一場了,她們是好人,聽話。”

    鏡邑瞧着塵願模樣,伸手摸摸他耳朵,輕輕捏了捏,又安撫似的摸摸他後頸。

    塵願耳尖被捏的地方紅通通一片,紅着臉扭頭。

    雲霽這邊瞧着,這兩個人相處模式有點奇特……到底什麼關係?

    宿螢不在意這個,直接問道:“你們爲何住在雲微寺?”

    鏡邑收回手,笑了笑:“我是裕安人,自幼嚮往佛法,所以到山中誦經唸佛,雲微寺是裕安城附近最大的寺院。”

    宿螢顯然不信:“那日你們爲何會在那裏出現?”

    “這個問題,似乎更應該問你們纔對。塵願聽到了聲響便去看看,我是去找他的。”

    雲霽拍拍宿螢肩膀,看着始終笑眯眯的鏡邑,和一旁面色不善的塵願,視線在二人之間轉了轉,突然道:“他是你養大的?”

    塵願猛地轉過頭來,而鏡邑瞥了塵願一眼,又看向眼中好奇的雲霽,無奈地笑:“有那麼明顯?”

    雲霽攤手:“我隨口一猜。”

    鏡邑再度被噎,連連搖頭,擡頭瞧了瞧漆黑的夜色,雲霽順着她的目光,看到了沉默在黑夜中的佛塔。

    塔中沒有燭火和光亮,只有朦朧一個影子,院牆大概遮蔽了周遭的一切燭光,讓那座塔詭祕地潛伏在黑暗裏。

    “這裏人多眼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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