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見塵願的一刻,鏡邑立刻忽略了自己的處境,猛地轉頭怒視那人:“放了他!”

    那怪物頭子嗤笑一聲,站起來看向鏡邑,他的高度幾乎能與被吊在柱子頂端的鏡邑平視,“別急,只要你乖乖聽話,他就不會有事。”

    鏡邑看着兩個磨羅族人舉着一個大桶,粗暴向籠中昏迷着的塵願潑下,心中怒氣上涌:“你是誰?你們要做什麼?”

    “我叫阿蘇拉。”阿蘇拉回了一句,轉向那羣烏泱泱的族人,招了招手,隨即便有兩個矮人舉着一把彎刀送到阿蘇拉手中。

    刀尖斑駁,彷彿沾了無數粘稠乾涸的血。塵願方纔轉醒,便看見阿蘇拉舉起刀對着鏡邑,驚惶下鉚足妖力撞向籠子:“你要幹什麼!”

    “呵呵呵……”阿蘇拉伸出舌頭舔了一下刀刃,黑色的血液滴在刀刃上,表情殘忍,“你的佛骨應該練的差不多了吧?不知道那東西沾了血,會不會更可口些!”

    鏡邑臉色煞白。她修佛千年,凡人之軀已有了些許變化,一塊肋骨浸潤佛光,化爲佛骨。待她輪迴結束重獲仙身,對她的修爲大有好處,算是渡劫之果。

    但若被剝去,不僅會立刻身隕,甚至會損傷仙神,難保之後會變成什麼樣子。

    “你做夢!”

    塵願臉上紅紋畢現,金色火焰自他手心燃起,不住撞向籠子,那籠子承受不住,已然有些彎曲,塵願蓄力一擊,籠子斷裂。

    鏡邑看着塵願拼命的樣子,勉力穩住呼吸:“什麼佛骨,我沒聽過。”

    阿蘇拉笑了,揮手道:“拿下他!”

    一羣磨羅族人圍上去,鋪天蓋地的招式招呼到塵願身上。塵願翻手掀飛幾人,行動之間招式嫺熟,火焰中佛光乍現。

    而那些磨羅族人似是極怕佛光,只顧着躲避那金色火焰,烏合之衆東倒西歪。

    阿蘇拉臉色陰沉,罵了一句“廢物”。與此同時,塵願看到夾雜在人羣中個子矮小的火魔,登時呼吸一滯,脫口而出:“火魔?當年放火的是你們?!”

    阿蘇拉蝠翼扇動,他似乎也怕塵願的火,“不過是確認一下佛骨長到什麼地步,就被你燒光了大半個火魔族。”

    鏡邑來不及疑惑二人對話,阿蘇拉舉刀便向她刺過來。

    塵願整個人沐浴火中,青銅色衣袍獵獵燃燒,所剩無幾的妖力盡數對阿蘇拉傾瀉而去。自己則揮手扔了一團火焰燒斷綁住鏡邑的繩子,伸手接住了落下的鏡邑。

    阿蘇拉蝠翼扇動,騰空躲過一擊,然而蝠翼被火燎到,一聲痛呼,像是被激怒,仰天一聲吼叫,周遭磨羅族人一片片全部衝將上來。

    塵願要護着鏡邑躲閃不及,遭了幾下子,本就在被綁來時受傷的身體傷上加傷,周身火焰幾近熄滅。

    “塵願!我再死一次輪迴劫就破了,你不用護我!”鏡邑心中絞痛,這般與過去有些相似的景象讓她好像察覺了什麼,卻未能多想,奮力想推開塵願。

    塵願死死拿手臂護着她:“你當我傻?他要取你佛骨!他上次燒死你時候我不在,這次我死也要和你一起!”

    鏡邑覺得自己想起了什麼很重要的事,然而思緒接着被塵願一聲悶哼打斷。

    塵願終究是法器化靈,若沒有主人驅策,實力被壓制許多。鏡邑的劫數已然到達最後一步,只差一死便可破輪迴。

    然而輪迴劫順應天命,如鏡邑這般記憶俱全的,便不可通過自絕而充數輪迴。但若被阿蘇拉取了佛骨,還不如以凡人之身掙扎片刻等待救援。

    若塵願動手殺了她,興許也能破了這劫。但鏡邑問都不用問,他寧可自絕也不會這麼做的。

    她歷經這千年清苦,是爲了給塵願和她爭個期許,若這個期許以無法解開的心結開場,鏡邑也乾脆把佛骨奉上。

    “佛骨拿來!”

    “要動她先殺了我!”

    塵願將鏡邑護在懷中,背過身閉眼等待刀尖刺中身體。

    然而就在這時,一道青色的身影突然以肉眼難以捕捉的速度出現在二人頭頂,青金色的光芒伴隨與這昏暗地洞格格不入的祥瑞之氣籠罩了二人。

    “祥瑞,破厄!”

    ……

    千年前——

    “你來了。”

    塵願第一次有了靈智,聽到的便是那道恬淡的聲音。

    “你的名字叫塵願,是鏡邑的燈,記住了嗎?”

    你……是誰?

    之後的幾天,塵願逐漸熟悉了擁有靈智的感覺。

    他誕生在菩薩面前,日日爲她亮一豆青煙。他明白這是一座寺廟。那些人是僧人,他們拜的是佛。她獨自住在寺廟角落的一座小房子裏,每日對着屋裏一尊佛像唸經。僧人們與她很少交流,只是在喫飯時會來給她送一份。

    自他化靈之後,她不念經時便和他說話,不在意他不會回答,也不管他聽不聽得懂。他也靜靜地聽着,將化靈時看到的人視作最親近的那個。

    有一天,她突然猛烈的咳嗽,起不來牀。像是生了什麼重病。沒過幾天,她對牀頭的塵願笑道:“我要暫時離開一陣子了,放心,我很快就回來。”

    說完,她閉上了眼睛,那些僧人對着閉上眼的她合掌,將她帶走。

    塵願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醒了沒。直到十年後,一個小女孩風塵僕僕地來到寺中,走近了已經蒙了灰的小屋,看見同樣蒙了灰的塵願,笑了笑:“塵願,是我呀。”

    雖然不知爲何小了很多,但她走進寺廟的那一刻,他就認出她來。

    當年寺中的和尚很多都見過上一個她,在背後竊竊私語。她充耳不聞,將屋子和他打掃乾淨,將佛像擦得亮亮的,每日唸經,就如同十年前一樣。

    塵願發現她每過一段時間就會睡去,幾年後再變小了回來。他慢慢明白了睡去就是死了,回來是經歷輪迴。

    但他不明白爲什麼她的輪迴與旁人爲何不同。寺廟裏其他的僧人大多比她活的長久,而他們圓寂後,也從未回來。

    他也知道了她叫鏡邑,他是鏡邑的燈。

    沒人知道他的存在,她不許他隨便出門,而是對着佛經,教他識字、唸書。讓他和她一起念難懂的經文。他常常不懂是什麼意思,她偏生愛逗他,唸到一句便問:“這句是什麼意思呀?”

    “不知道。”

    “意思就是瞧見漂亮小姑娘,不要隨便看人家,會被當成流氓!”

    塵願困惑,“非禮勿視”這四個字裏好像沒提到什麼流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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