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倉央嘉措

    ……

    白石塔在衆人面前碎成一地石渣,由於原本的地洞,大半座廢墟陷落在地下。

    雲霽在廢墟頂端看到了那尊破碎的佛像。縱是知道這裏拜的大概也不是什麼正經佛,雲霽還是在心裏道聲罪過。

    上次燒山,這次拆塔,雲霽衷心爲下次遇見的地方默哀……不過她魔氣消融了大半,有沒有下次還不一定呢。

    她現在腳步虛浮,渾身微微發抖,難受得很。

    修爲下降不說,還這麼難受。雲霽憤怒,若能知道那個讓她身負魔氣的罪魁禍首,她一定要用針把那人戳爛泄泄憤!

    塵願已經變回了人形,小心翼翼地打量恢復仙身的鏡邑,遲疑片刻,一時沒敢說話。

    倒是鏡邑伸手拍去塵願衣服上沾的灰:“變成燈都看不出髒,不知道的還以爲你在山裏蹲了幾百年呢。”

    塵願很想說可不就是蹲了幾百年,但聽了鏡邑熟悉的語氣,悄悄鬆了口氣。

    雲霽一眼看到昏迷的霏羽,趕忙上前探脈:“這是怎麼了?”

    鏡邑忙道:“小殿下強行爲我渡劫,定是仙力耗盡了,沒事吧?”

    “強行渡劫?”

    紋凊皺眉,想到了記載中青鸞族一種獨特的仙術,現在都沒幾個人知道了……

    但是不可能吧?這可是鸞君那種級別的才使得出的,按說霏羽應當聽都沒聽過纔對。要真是的話那就不是霏羽了,恐怕是哪位老祖上了身。

    鏡邑道:“我沒太聽清,好像聽小殿下說了句‘破厄’?”

    紋凊臉色頓時十分精彩,身子晃了晃險些把霏羽摔下去,雲霽趕忙捏了捏他手腕:“你傷得不輕,抱不動彆強撐啊!”

    “對了,這個……”雲霽突然想起剛纔隨手收起來的燈芯,剛想拿出來給鏡邑,突然感覺耳邊一陣火熱,有什麼東西飛快地衝了過來。

    宿螢眼疾手快將雲霽向後拽了兩步,然而那東西是朝着鏡邑去的,鏡邑躲閃不及剛想硬抗,卻見塵願竄到她面前,用身體擋下了這一擊。

    雲霽也不知自己怎麼想的,下意識把手中的盒子扔了出去,撞在了那重重一擊上。

    “啪!”

    所有人都聽到了這一聲,鏡邑如遭重擊,耳邊其他聲音如潮水退散,只剩下那聲熟悉的碎裂。

    塵願重新化成青煉燈,在落到地上的一瞬間,從中斷裂。

    盒子落在地上打開,兩根燈芯散落在青銅碎片中。

    仙器毀,器靈滅。

    地底突然傳來巨大聲響,隨後一個黑色的龐然大物從廢墟中衝出,方纔那一擊似乎花光了它大半力氣,它渾身淌血,背後蝠翼只剩下一隻。

    雲霽一愣,這是什麼?

    衝出來的自然是阿蘇拉。方纔它被鏡邑一擊即中,又埋在地底,幾人便以爲它也同其他磨羅族一樣灰飛煙滅了,誰知竟是蟄伏到這時。

    鏡邑渾身顫抖,周身仙力突然變化,眼睛一瞬間變得通紅。

    其他人臉色大變,這是走火入魔的徵兆!

    宿螢一掌仙力拍過去,卻片刻就被鏡邑異常的仙力擊碎。暘啓兩手分別抓着紋凊和雲霽這兩個目前幫不上忙的虛弱病患。

    鏡邑擡起手,金紅色的仙力毫不猶豫地甩在阿蘇拉身上,它一聲痛呼,再度化成人形,渾身破碎狼狽。

    “又是你……又是你!”

    鏡邑此刻像是變了一個人,狠辣果決地從阿蘇拉身上割出一串串鮮血,金紅色的仙力散發不正常的光芒,頓時煙塵四起,天空中紅光大作,天象異樣。

    紅光照亮鏡邑臉上濺上的殘血,眼神像是要與阿蘇拉同歸於盡。宿螢擋在幾人面前,一時找不到機會上前阻攔。

    所謂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平日有多慈悲,在傷透了心時就會多瘋狂。

    阿蘇拉已然沒什麼還手之力。咳血間隙爆出兩聲大笑:“鏡邑元君,你以爲你和我不一樣嗎?你以爲那盞燈一心爲你好?你纔是最蠢的那個!”

    鏡邑似乎被觸及了心中的什麼,出手更加狠辣,一步到阿蘇拉麪前,抓住他頭上的角用力一掰。

    黑血噴涌而起,阿蘇拉痛得叫不出聲,趴跪在原地繼續大笑:“你父親是西天的叛徒!他是我磨羅族的奸細!西天的禿驢把你放在身邊監視,那盞燈就是監視你的人!這座塔的惡念全都來自於他,你對他那麼好,他可不領情哈哈哈……!”

    阿蘇拉的笑聲戛然而止,鏡邑伸手擰斷了他粗壯的脖子,黑血沾了滿手,而她恍然未覺。

    而旁邊的諸人被這段話驚得忍不住屏息。

    若是別人,這話說說也就罷了。可衆人皆知,鏡邑在西天的身份始終很微妙。

    她雖然是神佛徒孫,蓮照大師的弟子,卻未曾皈依佛門,始終是個俗家弟子。且歸屬西天,用的卻是天界的元君封號。實力性格都不差,卻常年被西天與天界同時邊緣,只得帶着塵願遊歷三界,腳不沾地,最後在冥海出了事。

    “磨羅族?”紋凊不負衆望,適時解釋,“是幾千年前被西天剿滅的那個邪惡族羣?”

    “剿滅?”雲霽問。

    紋凊道:“磨羅族生於陰暗,生來醜陋殘忍,作惡多端,幾千年前西天出手,將其全族剿滅度化。這個怪物是磨羅族……是餘孽?”

    阿蘇拉死了,然而鏡邑周身失控的仙力卻半分沒有要恢復的意思,繼續從她體內涌出,運轉飛快。

    再這樣下去,她必定會走火入魔。宿螢一步踏入仙力衝擊的圈內,剛欲強力撕開,卻突然聽聞一句梵音,頓時樹靜風止。

    “鏡邑!莫要讓心魔迷惑,事實並非他說的那般!”

    一道雄厚的聲音響起,衆人回頭看去,見原先圍着鎮惡塔的院落門口,出現了兩個身影。

    雲霽眉頭一挑,其中一個正是幾日未見的寒情,他一眼朝雲霽看過來,臉上露出些許如釋重負。

    另一個則是披着金紅袈裟,面容慈和的一位僧人。

    雲霽並未見過西天的仙人,並不認得。倒是紋凊一語道出:“蓮照大師!”

    “師……師父?”鏡邑轉過頭,周身瘋狂的仙力停了片刻。

    蓮照嘆了口氣,輕聲唸了句什麼,一步踏過數十米仙力怪圈,指尖點向鏡邑額頭。

    頓時,衆人便看到那金紅色的仙力偃旗息鼓,眼見鏡邑呆立片刻,像是冷靜下來了,晃了晃,癱坐到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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