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宿螢一劍斬碎最後一塊浮雕,眼前景物頓時變化。漫無邊際的臺階消失,她站在塔中破舊的石階上,聽到地底傳來巨大聲響,霏羽的祥瑞之氣沖天瀰漫。

    宿螢皺眉,霏羽的祥瑞氣運竟能有如此之勢。然而她來不及多想,一劍劃破地面,能把霏羽激出這等威力,恐怕遇到了危險。

    ……

    霏羽跟着兩個火魔找到鏡邑塵願所在的洞穴,看到了被困住的鏡邑二人,以及靠在石壁邊的阿蘇拉。

    霏羽脖子一縮,下意識想,糟,打不過!

    又向洞口靠了靠,霏羽聽到阿蘇拉口中“佛骨”二字,頓時知道不好,然而她也不知雲霽和宿螢何時能趕到,糾結片刻,似是咬牙下定什麼決心,微微閉目,手中結印幾變。

    好在洞中磨羅的注意力都在鏡邑與塵願身上,無人注意洞外的動靜。霏羽眼中金光乍現,臉被仙力照亮,如同沐浴聖光,若是在安靜之處,甚至能隱隱聽到祥瑞之音。

    霏羽看向洞中,剛好瞧見阿蘇拉舉刀刺向塵願與鏡邑,以這輩子最快的速度衝過去,雙手舉在鏡邑頭頂,青光與金光將整個洞穴籠罩。

    “祥瑞,破厄!”

    祥瑞之氣籠罩煙雲,能讓任何仙人飄飄然的祥瑞之氣毫不吝嗇地充斥鏡邑體內。

    然而這瀰漫仙音的氣運卻讓深處幽暗的磨羅族避之不及,靠得近的怪物受不住祥瑞灼燒,竟直接直僵僵倒地,阿蘇拉被祥瑞氣運晃了眼睛,雖不至於直接倒下,卻也顧不得鏡邑,展開蝠翼倒退好遠。

    鏡邑被祥瑞氣運籠罩的剎那,只覺得渾身溫暖輕盈,緊接着彷彿神魂深處有東西悄然破碎,仙力如潮水般涌出,凡人之軀瞬間脫胎換骨。

    而塵願感受到鏡邑的變化,內心油然而生一種久違的親近——是仙器對主人天然的親近。

    塵願閉目,片刻間已化爲一盞青銅長燈,落於鏡邑平舉的手中,然而她此刻絲毫沒有渡劫的釋然,而是看向了阿蘇拉。

    “我見過你……我們在冥海遇襲時,你也在那裏!”

    塵願感受到鏡邑的手正在劇烈發抖。

    “所以……我們遇襲,不是偶然。”

    阿蘇拉被祥瑞氣運燎到了蝠翼,灼痛至極,然而聞言卻大笑不止:“你可算想起來了,鏡邑元君。”

    鏡邑面如寒霜,怒氣上涌,舉起長明青燈,一手豎於身前,擡目似有聖像,與幽暗洞穴中響起梵音。

    “緣來燈起,燈滅魔滅,因果業障,蓮葉菩提!”

    佛光大盛,洞中磨羅族無可躲避,慘叫着化爲菸灰。

    阿蘇拉麪色瘋狠,大吼一聲,周身黑光大盛,隨後他伏下身去,竟化作一隻黑色巨獸,口吐黑氣。

    “原型?”

    鏡邑神色不變,再次舉起燈:“相由心生,虛妄無從。無色無聲,空明之境。”

    黑光逐漸減弱,鏡邑踏出一步,足底金光乍現,黑光應聲而滅。

    青煉燈的火苗上出現了一個小小的虛影,虛影逐漸變大,周身泛着的光芒像是沐浴在火光中。金光變化,形狀恍若鳳凰唳天,鏡邑輕輕揮手,鳳凰虛影向阿蘇拉呼嘯而去。

    阿蘇拉周身黑氣瀰漫,頭上尖角紅紋大亮,濃濃血腥味瀰漫,它張開血盆大口,將方纔諸多族人化成的灰燼殘骸一併吸入口中,蝠翼展開撞向鳳凰虛影。

    虛影頓時黯淡些許,鏡邑皺眉,塵願比起前世終究弱了許多,這招式威力也有所減弱。

    “聖心萬古,金身涅槃!”

    鳳凰虛影再度加深,其上金色梵文閃閃爍爍。阿蘇拉一聲怒吼,眼神飄到靠在一邊、面色蒼白的霏羽,假意一掌擊向鳳凰,然而蝠翼卻猛地揮向霏羽。

    鏡邑面色一變,然而未等阿蘇拉靠近,只聞得一聲劍嘯錚鳴,清風霜雪將腐朽黑氣片片化開,昏暗地穴頓時吹進了高崖肅風。

    “吼——”

    黑色軀體被劃出幾道深深傷口,黑色的血液淌下。霏羽看着面前白衣如謫仙的身影,鬆了口氣:“宿螢姐姐!”

    宿螢從未見過她如此虛弱,微微皺眉,揮劍在她腳下佈下結界,隨即同鏡邑一起迎戰阿蘇拉。

    宿螢修爲比鏡邑高出不少,幾下子阿蘇拉被必入絕境,就在鳳凰虛影與清風劍影吞噬阿蘇拉身體的一瞬間,地穴猛然晃動,碎石泥沙如雨落下。

    “要塌了!”

    宿螢回身拽起霏羽,銀白劍光揮得天光大亮,幾人衝出裂縫,地穴隨之轟然倒塌,將磨羅餘孽與阿蘇拉一同掩埋在了石塊與泥土裏。

    等在塔外的紋凊與暘啓看到幾人從地底衝出來,立刻迎上去。

    紋凊看到宿螢撐着的霏羽臉色蒼白,站都站不住,嚇了一大跳,身上的傷也忘了,趕緊接過霏羽。

    霏羽一看到紋凊和暘啓,放下了心,方纔一直撐着的一口氣鬆懈,昏了過去。

    紋凊嚇個半死,反覆探霏羽氣脈,確認只是太累,沒有受傷,重重鬆了口氣。這要是霏羽出了什麼事,他可沒法跟鸞君交代。

    暘啓皺眉:“果然不是感覺錯了,方纔就是霏羽小殿下的氣運。怎麼會那麼強?”

    紋凊雖然也疑惑,卻也顧不得氣運不氣運了,想着下次說什麼也要把霏羽綁在身邊,別到處亂跑。

    宿螢看了一圈,疑惑道:“雲霽呢?”

    ……

    昏惑火光之下,大佛居高臨下,冷漠慈悲地注視着殿前芸芸衆生。

    雲霽的心提起,這就是她夢中的第二個場景。

    這裏此刻死一般的靜寂,在進入鎮惡塔時感受到的濃濃惡念消失得無影無蹤。但云霽確信,這裏就是惡念的源頭。龍文真君的惡念,便是從這裏竊取來的。

    她小心地回頭,除了佛前兩盞燈,這裏一片漆黑,但她嗅到了一股濃濃的血腥味。

    果不其然,循着血腥味的來源,不遠處的地上倒着一具軀體。雲霽慢慢走過去一看,是住持慧真。老和尚七竅流血,面目猙獰,死狀可謂慘烈。

    殺了他的是誰?是藏鴉嗎?

    直覺告訴雲霽事實並非如此,而就在此時,背後突然傳來響動,雲霽猛然回頭,同時感覺到濃濃惡念鋪天蓋地向她襲來。

    雲霽立刻召出魔氣,直面迎上惡念。既然惡念出現了,那便先消融了再說。

    這次的惡念比龍文真君儲存的那點實在是雄厚太多了。雲霽感覺體內魔氣飛快流逝,心裏雖釋然,卻又有些打鼓。

    萬一消融太多了,一會兒這裏出了什麼變故,比如佛像動了笑了什麼的……她怎麼脫身?

    而且……

    雲霽心頭閃過一絲疑惑。

    她怎麼覺得……這些惡念像是自己送上門讓她消融掉的?

    空氣中最後一絲惡念被雲霽手中的黑色魔氣吞沒,雲霽自己也進入了許久未曾體會的虛弱。

    沒想到這才兩個月不到,她的魔氣已經消融一大半了。當然,她的修爲也只剩下了原來的一半。

    雲霽鬆了口氣,一半還好。只要不是太過窮兇極惡的對手,她還是可以自保的。

    “啪!”

    突如其來的響聲嚇了她一跳,她擡頭看去,發現一個盒子滾落到地上。看那位置,似乎方纔是擎在佛像的手裏。

    打開一看,是兩根燈芯。但顯然不是尋常燈芯,雲霽在上面感受到了一絲法器的味道。

    雲霽心思一動,莫非卦文裏的“燈”指的是燈芯?

    話說塵願那盞燈一直沒有前世破碎前的半點記憶,也許這燈芯是他的?

    雲霽皺眉,誰會把塵願的燈芯放到這裏?

    正思索,她突然覺得視線變暗,同時有怪異聲響響起。擡頭一看,心裏一緊。

    佛像笑了。

    不止於此,那佛像笑着,佛頭中間裂開一個縫,半個佛頭砰然吊在雲霽腳邊。隨後整個佛像開始垮塌,雲霽似乎聽到了一陣詭異的笑聲。

    雲霽的手微微顫抖,夢魘般的情景剎那間閃過她腦海,恍惚間一陣長刀出鞘的尖聲響起,她汗毛倒豎,猛地回頭,看到一個人站在她身後。

    雲霽呼吸滯了片刻。

    怎麼是他?

    ……

    “姐姐?”扶青一臉迷茫,兩手空空,似乎很驚訝看到雲霽,“你怎麼在這裏?這是哪兒啊?”

    雲霽不着痕跡地將裝着燈芯的盒子藏到背後:“你怎麼會在這?”

    方纔誰都沒發現除了她們三人還有別人進到塔中。扶青此刻出現在這裏,很難不讓雲霽疑心。

    “翊王殿下說芳菲樓那裏人多,恐怕有禍亂,就讓我去看看。”扶青看到雲霽背後碎成一地的佛像,微微皺眉,“我還沒走到芳菲樓,突然就被送到這個地方,黑咕隆咚走了半天,就看到姐姐你了。”

    他似乎很困惑,一轉頭看到了地上住持的屍體,一驚:“這不是雲微寺住持嗎?怎麼……呃!”

    扶青應聲倒下,雲霽一把將他拽住,低語道:“抱歉,你還是少知道點的好。”

    就在此時,地底下傳來低沉的轟鳴,隨後整座塔開始劇烈晃動,牆壁碎裂,有刺眼的光從裂縫中透露出來。

    雲霽支起扶青,從裂縫中鑽了出去。

    外面天色已然恢復正常的白日。雲霽看到鎮惡塔前的平地上,宿螢他們完好無損地站在那,鬆了口氣,將扶青放在塔後的空地,去和其他人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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