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螢剛要從玉京樓離開,迎面遇上了往裏走的覃枯榮。

    覃枯榮見是宿螢,笑眯眯地拱手:“宿上仙找師兄議事?”

    這個覃枯榮看上去就像個老好人。也許和他所修功法有關,草木榮功法溫和淳厚,素來沒有棱角,覃枯榮正是這樣的人。

    宿螢點頭,不欲與他多言。剛要擦肩離開,卻突然想起什麼,轉身對覃枯榮道:“方纔比試,你似乎沒用全力。”

    覃枯榮好脾氣地笑了笑,撫掌道:“人老啦,這輩子修爲也就這樣了,不像燕師弟那樣有衝勁。沒想到竟讓上仙看出來了,愧對上仙苦心啊。”

    宿螢看了看他,輕輕搖頭,轉身離開。

    姑且不管覃枯榮,宿螢首先要去找燕不尋。

    燕不尋雖然是燕然樓樓主,但畢竟燕然樓多初入門弟子,由教習負責指點已足夠。燕不尋自己沒有親傳弟子,日日都去後山修行。

    次日一早,宿螢遠遠跟着燕不尋離開住處去了後山。她的仙力足以讓她的氣息與風雪融爲一體,輕易很難發覺。

    只不過宿螢仍是低估了燕不尋。

    他修行似是有固定路線,自瀝劍池起,頂過自上流下的洗劍泉,御劍飛過一片深不見底的溝壑,穿過一川如海的松林,最後登山而上,到萬丈高空的山崖。

    宿螢一路跟着,逐漸發覺一絲熟悉。

    除去當年還沒有瀝劍池與洗劍泉,她在天雪宗後山時,似乎也常走這條路進山修行。

    燕不尋在前動作不快,宿螢一面盯着他,一面看起周圍,忽悠所覺,翻上一顆高樹,在枝幹上某一處看到了熟悉的刻痕。

    是個憨態可掬的小狐狸。

    宿螢眸中激盪。她記得清楚,這是當年——孤月留下的。

    她那時日日進山,孤月觀察了她一陣子,最後在她沿途的好幾棵樹上刻了狐狸頭,表示他曾在這裏待過。

    他熟知丹青,刻下的狐狸頭,一個個瞧着溫順可愛。宿螢看見狐狸頭,就好像看見孤月在她面前眯着眼笑。

    宿螢眼睫顫動。然而再一擡眸,便看到燕不尋在她對面的樹上站着,舉劍望着她。

    宿螢一愣,就聽燕不尋道:“你想問我什麼,直說。”

    兩人從樹上下來,宿螢仍覺得疑惑。按理說燕不尋一個凡人,尚未達到登仙的層次,不該發現仙力隱匿的她。

    宿螢這樣疑惑,也直接這樣問了。

    “我天生神識敏銳,而且這片林子我很熟,你跟着的時候,多了一陣風。”燕不尋道。

    宿螢有些訝異地點頭。只聽燕不尋又問了一遍方纔的問題。

    宿螢問:“你每日都在這條路上修行?獨自一人?”

    燕不尋點頭。

    “證明?”

    燕不尋皺眉:“沒人證明。我的確獨自一人。那邊山崖上有我的劍痕。你問這個做什麼?”

    宿螢有些遊疑。

    覺得他不對勁,是因爲與他交手時發覺他內力中怪異的氣息,比起其他人濃郁許多。

    但在論劍臺上,燕不尋問她爲何出劍,宿螢主觀上覺得應當不是他。

    燕不尋看不懂宿螢在想什麼,看了看四周:“師兄懷疑我殺了柳萬代和孟鍾?”

    宿螢沒想到他問得直白。雖然知道是白妖殺的人,她仍問:“是你嗎?”

    “不是。”燕不尋搖頭,“我和他們沒仇。”

    “你知道是誰嗎?”

    這次燕不尋竟沒有直接否定,而是思索片刻後回答:“我不確定,但我在夜裏曾見過覃師兄到那片林子。”

    那片林子——宿螢明白指的是柳萬代和孟鍾死的地方。

    宿螢眼神微亮:“覃枯榮?”

    燕不尋“嗯”了一聲,“我去找磨劍石,看到覃師兄往那邊去,和柳萬代一起。”

    “柳萬代?”

    宿螢思忖,照齊颺所說,幾位樓主之中,柳萬代孟鍾這帶領仙緣低微弟子的樓主,與覃枯榮、卿照兒這樣的樓主私交不多。

    而覃枯榮則是老好人,和誰關係都不錯,卻也不近。

    那麼他和柳萬代夜裏跑到天雪山林中,就有些反常了。

    “去了哪裏?”

    “那片林子深處,比柳萬代和孟鍾死的地方更遠。”

    “他們去幹什麼?”

    “不知。”燕不尋道,“我隱約聽到他們在說話。”

    “說什麼?”宿螢被他這一問一答的說法憋得不行,趕忙催促。

    燕不尋一愣:“我走了,沒聽。”

    “……”宿螢口中發出微微磨牙的聲音。

    “不過我聽到了一點。”

    “什麼!”宿螢忍無可忍,很想撬開他的嗓子眼把裏面沒說完的話都掏出來。

    燕不尋被她的目光唬了一跳,不明白她爲何這樣,想想覺得興許是仙人脾氣不好,沒多想:“我聽到他們說,‘劍池’‘氣脈’‘發現’還有……‘大人’。他們聲音很小,就這些。”

    宿螢聽到氣脈二字,眯了眯眼。

    “劍池”也許是瀝劍池。“發現”是要發現什麼?還是有什麼發現?“大人”又是何人?

    燕不尋望着宿螢思索的臉,遲疑了一下:“是……他們做了什麼壞事?”

    宿螢沉浸在思索中,瞥了他一眼,沒有回答,用着鞘的劍碰了碰他的丹田。

    燕不尋一愣,本能地反抗,但直覺宿螢的仙力中沒有惡意,他一向直來直去,便決定放鬆下來。

    接着,便感到丹田中一陣清涼,彷彿什麼凝固的雜誌被除去。

    他再擡頭,眼前已經沒了宿螢身影,只餘微風輕蕩,以及留下的一句話:“這兩日別去瀝劍池。”

    ……

    和燕不尋此番接觸,宿螢在心裏基本排除了燕不尋是那作亂之人的可能。

    她的想法沒什麼邏輯,理由只有一個——直覺。

    既然不是他,那麼結合他的話,對氣脈動手腳的極有可能是覃枯榮。

    但理由呢?

    宿螢無法理解,也不試圖理解,她決定直接去燕不尋說的地方看看。

    上次去那林中,由於喻澄遇襲,他們並沒有往裏走。但宿螢記得當時雪地之下的陣法,以及那個奇怪的白妖,走的時候格外留意了些。

    然而這次她並未遇見什麼異常,地上的確有陣法,但多是一些無足輕重的小陣。

    但同樣也沒有有用的發現。千里雪山茫茫無際,一陣風過後了無痕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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