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了五年學徒工，一年兩百多，零頭花了，每年存兩百，那也還有一千塊錢，別說自己蓋房子，你就是幫兄弟幾個都起房子，錢也夠了。”
“呵。”史珍香嘲諷：“你們在這山溝溝裏，當然是不知道城裏花銷大，買什麼都要錢，沈老三一個臨時工，戶口都在農村，又沒有糧食分配。”
“除了那點子錢，啥玩意兒都沒有，他在鎮子上不喫不喝嗎？”
王翠花：“你閉嘴，老三，你說，你是不是鐵心要入贅？”
王翠花身上的悲痛，方雅有些難以理解。
端着個大海碗，小口小口的喝着奶，她其實覺得挺好的。
逆子嘛，就要好好教，教不了那就好好打，再打不了那就得清理門戶。
和自己理念不同，心不在一個家，勁兒不往一處使的人，在方雅看來，那就是叛徒。
有時候一個叛徒，一個攪屎棍，比敵人帶來的麻煩還要大。
沈老三走了，這個家就挺好的，幹嘛非要留呢？
沈老三沉默半晌，低着頭，道：“媽，你就讓我入贅吧，我是文化人……”
“文化個屁。”沈老大這個老實人也怒了：“你是文化人嗎，你考上大學了？你他媽在鎮子上就是個打雜的，還文化人，我呸，進了城裏幾天就成文化人了？”
“小時候老子那是心疼你，我和你二哥把大部分的活計都包來了，想着你小，也幹不出多少活，讓你讀書。”
“瑪德，我和老二不想當文化人嗎，結果呢？”
“對，就是白眼狼。”沈老二冷笑一聲：“媽，要走就趕緊讓他走，多大點事兒，老大，我，老四，我們不都在，你是缺一個兒子還是咋的。”
“我家也有小子，不缺他沈老三一個，不過要走也不是那麼容易走的，我心眼小，不像你們那麼大方。”
“來，不是要算嗎，不是覺得自己喫虧了嗎？老子就不信，所有人都在喫虧，那誰佔便宜了？”
“來，今天給我好好算。”
“行啊，好好算。”史珍香信心滿滿：“我們四家孩子在這裏，一直下地掙工分，他們四個孩子能喫多少？剩下的糧食不都被你們吃了……”
“欺負誰呢。”沈二嫂也怒了：“三歲剛會走路，你家孩子就送過來，掙個屁的糧，七八歲了跟着去地裏偶爾撿撿花生，還不夠他們打零嘴的。”
“也就是這兩年大點了，一個人每天去了能有四個公分，偷奸耍滑跟你一樣，年底分糧能分多少？”
“去年年景算好的，糧食大豐收，十個工分也才一斤糧，四個公分，也就那麼一把米的，也不看看你家孩子一頓要喫多少。”
“你要不信你出去打聽打聽，把族老，大隊長，蔡書記他們都叫來看看，我說的有沒有錯。”
“老三？”史珍香看向旁邊的沈老三。
對方沉默，是真的。
史珍香明白了，頓時被堵的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看了看自家縮在旁邊的孩子，瞪了幾眼，目光一轉，又看到了另一邊沈和安的一羣養子養女。
記上心頭：“那他們呢？老四收養了那麼多累贅，他們喫的還不是老沈家的。”
“三嫂是要跟我算賬嗎？”
沈和安平靜的話讓史珍香心頭一顫。
她怎麼就忘了，這個家小叔子可不好惹。
還沒等她給自己找個臺階下，沈和安就笑了：“13個孩子，5個孩子的撫卹金被他們媽拿着跑了，剩下的8個都有撫卹金。
“當初三哥娶你，給的60塊錢的彩禮是我出的，36條腿的錢也是我出的。”
“我每個月往家裏寄的錢，從最開始的每個月13塊，到今年上半年爲止，每個月往家裏寄的錢已經提升到了30塊，還有各種票。”
“這些錢養着父母，以及另外5個孩子綽綽有餘，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史珍香：“……”果然不好惹。
沈和安不管她臉黑不黑，繼續說道：“既然三嫂喜歡明算賬，那我既不是老父親，也不是長子，你剛纔說，長兄爲父，大哥應該幫三哥張羅家室，撫養子女，我是弟弟，我不配。”
“他是我哥，我不求他幫我張羅家室，但也不能佔弟弟便宜吧？”
“原本不打算說的，自家親兄弟，不那麼見外，可既然三嫂提了，那是不是應該把那60塊錢，另外置辦36條腿的錢還給我。”
“畢竟，哪有小叔子給嫂子彩禮的道理，你說對吧？”
史珍香：“……”
沈老三：“……”
他這個時候更是縮在史珍香後面，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他原本以爲老四不會說的，雖然有些事大家都知道，可老四平時沉默寡言，只要不是太過分，他一般不管。
今天怎麼回事？
居然全給抖出來了。
沈和安纔不慣着他，收到小姑娘暗暗豎起的大拇指，差點破功。
勉強擺起嚴肅的臉，對王翠華道：“媽，當初置辦的36條腿，花了多少錢？”
“哼。”王翠花對史珍香冷哼一聲，然後纔回：“說是36條腿，但當初她家屋子小，擺不下牀，所以牀沒打，就打了一些櫃子凳子之類的，木頭是你哥他們去山上自己砍的，手工費總共花了11塊，外加一籃子雞蛋，足足30個。”
“聽到了？”沈和安看着沈老三：”三哥，給錢吧。”
現場相當安靜。
沈老三兩口子黑着臉坐在那裏，他們不想給錢，但是說不過。
這種吵架吵到一半，忽然發現自己不佔理，連胡攪蠻纏都不行的那種，讓他們兩口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還沒等他們想清楚要不要給，沈老二就繼續算：“就算是現在分家，那也是明天的事兒，在今天之前，這個家還沒分，我掙的工分，打野雞換的錢，大哥的，老四的，所有的錢財都放在公中。”
“唯獨老三的放在了老丈人家，這不合理，和媽剛纔說的一樣，你5年最少也有1000多塊錢，就算你買糧食喫，那算一千塊整好了。”
“這錢得拿出來充公，之後再分。”
“就是。”沈二嫂崇拜的看着自家男人。
雖然今天被沈老二收拾了一頓，還警告她不許算計老四和沈大，把她嚇到了。
可不得不說，收拾外人的時候，沈老二還是相當給力的，這就很爽了。
“大哥。”沈老三見自己一個都說不過，最終看向沈老大。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使出他的小心思，沈老大就立馬搖頭：“你別看我，別和我說，我比較蠢，容易被你忽悠，所以我不聽，不跟你說話。”
沈老三：“……”
他不想出錢，其實他還有點錢，畢竟史珍香有自己的工作，老丈人他們也有，孩子又丟在這。
他確實沒什麼花銷。
雖然沒有1000多塊那麼多，但三四百還是有的，可要拿出來充公再分，他確是不願意的。
真要這樣，他這麼多年不白盤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