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天諾曾好奇的問李義川,爲何右監門衛的老兵都住在煙花巷,李義川略做思考沉默的說:
“因爲兩者很像,都是做的出賣身體的生意,也都是生無痕死無跡的人。”
後續的日子,柴天諾除了練功寫字賺錢,便是和幾位無良的漢子扒牆看風景。
四位仁兄大多數時間齊全,有的時候人數會少,畢竟乾的是舔血的買賣,總會有這樣那樣的變故。
比如那廖仁兄,消失了三四天才出現,左臉新添一道滲血的蜈蚣疤痕,加上那幾顆惹眼的騷疙瘩,整個人又醜了三分。
這傢伙受了傷也不知道躲避,傷口連包紮都不包紮,若不是柴天諾偷偷與他喝下摻了來生果的茶水,他那張醜臉八成會爛掉!
扒牆頭的日子持續了一段時間,柴天諾堅持不住了,心中既有無法壓抑的熱浪,也有讓他感到恐懼的深寒。
爲何這些日子自己竟然不喜綠兒姑娘了?
爲何自己,竟然看那個膀大腰圓的廚娘那麼順眼,尤其是那粗壯的水桶腰!
從某日起,柴天諾再未爬過牆頭,哪怕四位仁兄招呼也理都不理,只是練刀習字打磨根基,心頭的那絲滾燙,慢慢消散。
期間,王山榆和蒲本芳也曾來看過柴天諾,或許是本就相處時間不長,且這些日子又和其他相同家境出身的武秀才交集,互相之間的感覺淡了很多。
從那日後,兩位並肩作戰過的武秀才再未來過,柴蠻兒抱怨了兩句,卻被柴天諾使勁揉了揉頭:
“蠻兒啊,你家少爺本就是個另類。”
“在武秀才看來,我文采氣息太像文人。”
“在文人看來,我就是一粗鄙不堪的武人,從古至今,如我這種騎牆的傢伙,都是被排擠的存在。”
說完,柴天諾笑了,這些日子和李義川暢談,自己心境有了很大改變。
便如李老叔所言,常人聚衆享樂,因爲他們有大把時間可以浪費,且腦中有無數的空虛等待填補。
而真正的武人,須沉於靜謐歸於孤寂,只有這樣,才能磨出最利的刀,最狠的拳!
白馬過隙,一個月的時間很快過去,武學上舍將要正式開課,而文院新一批的生員也已到位,所以國子監將要舉行開學大典,肅紀收心,進入新的學期。
留下柴蠻兒看家,柴天諾穿戴好黑色對襟短打,背弓挎刀,天還沒亮便向國子監行去,路遠,需早去。
柴天諾來到國子監門前,已是半個時辰後,眼前的景象屬實把他嚇了一跳。
近萬武秀才如涌動的黑色蟲潮擠向大門,隨身攜帶的武器碰的叮噹作響,身穿白色長衫的文院舉人還有新生員,則滿臉驚恐的站在街旁。
這些莽夫的力道太大了,愣是將國子監的副牆擠垮了十餘米,若是被他們捲進去,三兩下就得碎了!
武學上舍的教習們看着被擠得水泄不通的大門麻了爪,他們沒想到,一時的考慮不周,竟會惹來這麼大的麻煩。
可今日一下涌過來近萬秀才,原本寬闊的大道立馬支撐不住,便是那些點名的上舍教習也亂了手腳,在嘈雜的環境裏,半天也點不出一個卯。
從卯時一直等到將近巳時,黑壓壓的武秀才們總算入了上舍的大校場,鵪鶉般的文院所屬這才忐忑不安的走向自家院落。
柴天諾來得晚,站在隊尾,正好能看到文院那邊的風景,一時間有些牙痛的感覺。
國子監雖然也分文武兩院,但相互間並未用建築隔開,對面的景象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大祭酒閣下身穿黑紅雙色朝服,依照禮制帶領舉子、生員,正衣冠、拜先賢、淨心手,並行開筆禮。
司儀唱和抑揚頓挫古味十足,伴奏鐘鼓音清韻長震撼人心,再配上瀟灑行禮的白衫書生,顯得既莊嚴又肅穆。
持敬門下站的是殷殷學子,臺階之上站的則是各位師長。
身穿禮服的祭酒、博士、助教在一側,學正、學錄、教習站另一側,長袖揮舞、高冠矗立,好一派端莊肅穆的古韻風範。
再看看自己這邊,入眼處皆是甲蟲般黑壓壓的秀才,講壇之上除了山長便是各路教習,站位也是混雜不堪,更有兩位教習在那較量起了拳腳,說多亂有多亂!
全盔全甲的山長大人振臂發言,卻每每都被在身前晃悠的教習們打斷,最後勃然大怒,拔起一根海碗粗的旗杆噌噌掃淨身前,立馬張嘴大吼:
“舉鼎、斷木,入學!”
“......”
看着在教習們喝罵聲中四散分開的隊伍,柴天諾腦子一陣發懵,這就完了?
莊重的開學大典整成這樣,武學上舍不愧是毛糙武夫之大本營!
柴天諾一路跟着隊伍昏頭漲腦的走向他處,期間竟看到了卞盛和申屠子進,三人驚喜的互相招手,連個招呼都來不及打便錯開了,人屬實太多。
“曰,怎麼還要考試?”
柴天諾忍不住爆了粗口,即便自己本事強,那也不願意整日價被別人考來考去,太麻煩了。
終究深學過聖賢之書,柴天諾再怎麼煩躁那也是暗自嘀咕,其他武秀才可不來這一套,張口入你娘,閉口囊球狗蛋,這番土匪作爲立馬激怒了監場的教習。
“上棍子,抽死這羣鱉孫!”
一位地方口音的教習大吼,緊接便見漆成紅白二色的水火棍漫天飛舞,哐哐的落棍聲和嗚哇亂叫此起彼伏,不時還有血色飛起。
不多時,原本混雜的場面安靜了下來,柴天諾看着血流滿面的武秀才們笑了,看來這毆打學員的習慣,是武院的一項傳統。
說來也多虧了武學上舍地方大,光校場就有十餘個,不然近萬人根本施展不開。
“小鼎及腰腹、大木十刀斷,過者入學,不過者滾蛋!”
大嗓門的教習呼喊聲此起彼伏,柴天諾咧嘴,好嘛,這考覈倒是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