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傷得如此厲害,爲何不尋醫救治?你可知病人皆有最佳的診治時機,若錯過,就算神仙也無能爲力!”
子落垂下眼簾,“城中門派弟子守得緊,所有藥鋪你宋家一家獨大,你母親一聲令下,誰敢賣藥給我?誰敢爲她診病?”
宋萬風一頓,鋒利匕首劃破手指,他倏而回神,繼續手間動作,不再出聲。他雖被揍得渾身是傷,但多年診病經驗得知,都是些皮外傷,子落出手有分寸,這蛇妖若日後化龍,必成大器。他隨意包紮兩下,又閉眼凝神,給女子輸送靈力。
“你竟有靈力修爲?”子落大驚,方纔見他一直不還手,還以爲這宋萬風就是個繡花枕頭,手無縛雞之力,倒未曾想過他渾身也有靈力週轉。
靈力可修筋復骨,肉白骨,復血髓,宋萬風目光溫柔盯着女子熟睡的面容,懷念她嘰嘰喳喳在身邊鬧騰,懷念睜眼便能在角落裏見到她,懷念那日夜陪伴的兩年,無比懷念。
是不是所有失去了的人,最招人懷念,惹人愧疚,久而久之變成心裏一顆硃砂痣,雖不起眼,卻疼得要命?
收回大掌,他對一旁少年道:
“每日她熟睡後,我會來此替她輸送靈力,修復筋骨。”
“爲何要等熟睡之後?”
宋萬風眸子黯淡一瞬,“我知她不願見我。”
子落了然,宋萬風在此,只會刺激到小兔,“不如你將這套靈力之法教我,日後我給小兔輸送靈力,便不由你費心了。”
他神色一頓,見少年信誓旦旦模樣,心頭鈍痛,卻依舊一口答應:
“好。”
少年靈力不低,若學會他這套修骨之法,若是安溪月身子不適,也有他第一時間進行急救,便不會錯過最佳時機了,如此甚好。
只是爲何心頭空蕩蕩了?原來他引以爲豪的醫術,終究也有被人取代的一天啊,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之後七日,白日子落專心學習修骨靈力之法,夜間宋萬風便過來輸送靈力,許是千言萬語積壓良久,無處訴衷腸,便在她昏迷之際,一一說了出來。
“溪月,今晚過後,子落便能將修骨之法學會,屆時他便能親力親爲替你輸靈力,真是令人嫉妒啊。”
“你不願見我,我便不出現在你面前,但你也不能小氣到不讓我見你吧?”
“溪月,我很想你……”
大手執起她冰涼的小手,貼在自己瘦削憔悴的面頰上,感受她掌間紋路與觸感,男子闔上雙眸,一一復刻於腦海內,也許明日過後,便再也牽不到佳人之手了,從此天各一邊,互不相干。
“溪月,我爲你創建了靈境,一個與世隔絕之地,那裏無人能傷你分毫。我想帶你去靈境,你若在,那便是家,你若不在,靈境將毫無意義。”
月上柳梢頭,宋萬風不知時光流逝飛快,只將所思所想一一告訴她,天光大亮之際,子落走進山洞,聞得宋萬風依舊在自言自語,竟不眠不休說了一夜話。
二人皆用情至深,二人皆傷得最真。
“宋公子,天亮了。”你該走了。
宋萬風依依不捨,眉頭緊鎖,眼底青影濃重,整個人頹靡不堪,牢牢握緊的手指不願鬆開,反而越收越緊,惹得睡夢中的人兒秀眉蹙起,似是感受到了痛意,不由輕呼出聲。嚇得他立即鬆手,掌間一涼,心間一空,一連後退好幾步,趕在安溪月甦醒之前狼狽逃開。
女子睜眼,眼角有淚淌下,滑落進發間,不留任何痕跡。
安溪月乖巧接過,一口飲盡,明明藥很苦,她卻好似嘗不出滋味。眸子低垂,神情呆滯,眼底有糾結與痛楚,愧疚與自責,子落何嘗不知她的想法。
她喜歡宋萬風,卻也不願傷了他的心,若選擇宋萬風,便要離開他,從此他一人修行,化蛟成龍。
子落不願放手,這段時日相處,他愈發覺得小兔就是他命中註定的那人,他願傾盡一生護她安好,願等她忘記宋萬風,願將世間所有美好之物都捧到她面前,只爲博佳人一笑。
只是他的佳人自宋萬風離去那天,便再也沒有笑過了。
她發呆,她晃神,冥想許久,話也越來越少;她蹙眉,她流淚,沉默許久,笑也越來越少。
而宋府,正爲三日後的大婚而張燈結綵,宋萬風消失一段時日又重回宋府,接受了父母強迫安排的娶親事宜,對他而言,新娘不是安溪月,娶誰又有何區別?自他知曉自己對她的情意之後,便時刻同別的女子保持距離,未曾踏進煙雨樓半步,以前每月都情不自禁去的地方,他忽然就厭倦了。
亂花漸入迷人眼,卻再也沒有令他一眼萬年的人了。
這日他去了酒樓,本是與蕭謹一同暢飲,結果自己先醉了,雙頰酡紅一片,眼神飄忽凝滯,整個人消瘦不少。
“阿謹,我明日就要成親了,你都不向我道賀一聲麼?”他微微眯眼,望着窗邊一身黑衣的男子。
“恭喜。”蕭謹淡然出聲,嗓音毫無起伏。
宋萬風笑出了淚,沾溼眼角,苦澀一片。
忽而腰間千秋震動,蕭謹垂眸,見一女子路過宋府,於門口徘徊,又轉身離去。他轉眸盯着醉意朦朧的好友,眼神示意窗外,道:
“你的兔子。”
酒意忽然消散得徹底,宋萬風聞言瞬間起身,動作幅度過大,膝蓋磕碰在桌腿,鑽心的疼痛蔓延全身,他置之不顧,目光透過木窗急切找尋那抹身影。
人海茫茫,因爲你與衆不同,我便能一眼認出你,恍若命中註定一般。
宋萬風不顧形象翻出窗外,倒是嚇到了一旁要飯的乞丐。安溪月爲避免引人注目,隨意進了一個暗巷,剛走兩步,卻見一男子氣喘吁吁從天而降,雙頰酡紅一片,目光灼灼緊鎖她,眼底盛滿眷戀。
“溪月,你來找我,可是身子有何處不適?”
後者低下頭,又淡淡搖頭,宋萬風見她不說話,心裏愈發急切,忙問:
“那你身子好些了嗎?右臂還疼嗎?”
他都已經快要成親了,又爲何做出一副關心她的模樣?安溪月冷冷回答:
“我沒事,不勞宋公子關心。”
宋萬風心口一痛,卻聞她漫不經心解釋,“我與子落相伴,方纔走散了,想必你也未曾見到他,既如此,那便有勞宋公子讓步,別擋着我去尋人。”
原來她不是來找他的,只因子落不見了,宋萬風眸子黯淡,身子無意識後退,安溪月無視他面上失落的神情,徑自略過他離去。
子落子落,如今她心裏眼裏,只有子落一人吧。宋萬風呆站在原地良久,總覺得哪裏不對,尋蛇妖爲何要來宋府附近?世間那麼大,他們大可遠走高飛,爲何獨獨留在除妖弟子衆多的江南城?
只有一個答案。
她是來找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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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哎呦,宋萬風終於開竅了~繼續追妻去啦~繼續火葬場~這個回憶不會很長,要寫他們之後的事,因爲這對夫婦,對女主而言很重要。謝謝大家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