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一身黑衣,披風高高揚起,飄搖於空,寬大帽檐遮住大半張臉,只窺得一棱角分明的輪廓,削薄緊抿的脣,修長高大的身姿挺拔,如暗夜雄鷹,氣勢凜然,冷傲孤清。足尖輕點,御劍穿越風口,狂風大作,轉眼便見一巨大金色屏障,光華流轉其間,令人肅穆。
屏障一角不起眼處有細小裂紋,縫隙裏不斷鑽出縷縷黑霧,源源不絕流淌向遠方。
男子立於高空,狹長銳利的黑眸俯視而來,右手執起千秋長劍,孑然獨立間散發着傲視天地的姿態,千秋橫起,劍身泛起幽藍光華,其上紫色菱形之物被催動,週轉出堇色光彩,巨大靈力襲向金色屏障,修補那處裂紋。
一直以來,他們的真正敵人從來都不是神族,而是隱於暗處翻雲覆雨,坐收漁翁之利的洪荒巨妖,傳聞中的九公子。
是他主動引來徐宓,致使鎖妖獄與江南城淪陷,卻從不出面,順利引起戰爭,如此深沉之城府,也就只有那洪荒巨妖能做得出來了。
只不過,聖人千慮,必有一失,九公子一定想不到,蕭謹忍痛割愛,負了姜穗,假意投靠神族,實則暗度陳倉,剝離萬妖令,來此修補神佛契約,將九公子之後所有大計打亂。
真正的九公子仍留在洪荒之地,被神佛契約壓制,只因契約出現裂紋,才能源源不斷給予九公子提供靈力,如今他以千秋之力,攜萬妖令之力,修補神佛契約,叫那九公子永世不得翻身!
屏障一寸一寸被靈力補充,金光大閃,忽然,屏障內涌來一股黑霧,隔着薄薄的神佛契約,狠狠撞擊,似要衝破封印。
蕭謹凝眉,星眸射出殺意,沉聲道:
“已經晚了。”
“蕭謹!”有淒厲之聲嘶吼他的名諱,一聲一聲,令人膽寒,如惡鬼哀嚎,如羣魔呼嘯,如不甘之輩作困獸之鬥,垂死掙扎。
“蕭謹,吾必要毀了你的一切!”朦朧不清的嚎叫傳來,男子不爲所動。
星眸再度無光,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他的一切已被自己親手毀掉,又有何懼?瞞了姜穗,傷了姜穗,負了姜穗,果然他晦暗的一生,不配擁有任何色彩,照亮他整個世界的光芒,已經熄滅了。
“哈哈哈!”屏障那頭傳來瘋癲的笑意,蕭謹冷眼掃去,修長手指緊握劍柄,繼續施力。
有一道金色靈力如利箭般擊中黑霧團,煙消雲散後,黑霧又繼續聚攏成團,只挑釁出聲:
“吾會讓她親手殺了你!你對吾所有封印,將承載吾之憎恨,全然報應在她之身!”
“你敢!”蕭謹咬牙切齒,怒意翻騰,渾身升起失控的戾氣,星目欲裂,狠狠瞪着它,大手收緊,似要捏斷劍柄,指尖用力至泛白。
裂紋不再,神佛契約再次現出金色光華,如一道清風,吹散所有躁動與怒意。黑霧消失殆盡,洪荒再度安寧,男子身形一歪,摔下高空,單膝跪地,長劍插入地裏,左手捂住胸口,嘔出大口鮮血。
身體不堪重負,凡人之軀,無法承載千秋劍上萬妖令之力,便遭到反噬,身體已是強弩之末。
姜穗,對不起!
心間嘆息,一切塵埃落定,他墮入苦海,無法回頭。
“我心悅你,姜穗。”
我心悅你!
我心悅你!
好似魔障一般,這句話在腦海裏不斷迴響,姜穗氣息凌亂,渾身冷汗直冒,倏而睜眼,清醒過來,重重喘息,瘦削的雙肩輕顫。
瑤姬聞聲前來,見她這般驚嚇模樣,忙問:
“穗穗,你怎麼了?”
姜穗搖頭,拋開腦海裏雜念,“我沒事,師父不必擔心。”
“你這般模樣,叫爲師如何不擔心?”瑤姬眼底滿是心疼,怪自己當初不該心軟,若能留下姜穗於百花宮,便不會有如今這場大劫了。
思及不日後,門派中人便要前來誅殺她,姜穗怕連累瑤姬,於是便提議,“師父,不如你先回百花宮吧。”
“那你呢?”
“我……”姜穗啞然,她該何去何從呢?
“你不必爲我擔憂,如今我不會尋死覓活了,我只是不想連累師父,若你因我而出事,我會自責愧疚一生。這一路以來,師父每次傷重,皆是因爲我,我怕……”
她倏而止聲,卻見瑤姬早已淚流滿面,一把抱緊姜穗,哽咽着,“是我對不起你啊,穗穗……”
姜穗心臟好似被一隻大手揪住,生生地疼,擡手輕拍瑤姬後背,安慰她,“師父是全世界最好的師父,徒弟纔不孝,對不起你呢。”
“不是!不是這樣的,我……”瑤姬落淚,一時竟不知從何說起。
姜穗輕輕推開她,仔細瞧着瑤姬絕美的面容,眉眼之處與她極爲相似,姜穗喉間苦澀,很多事她都猜出了端倪,以爲裝傻就能過去,可到最後依然要面對一切。
“弟子同師父,模樣可真相似啊。”她淡淡一句話,卻驚得瑤姬屏息凝視,見姜穗一臉認真,不似說笑。
“你都知道了。”
姜穗點頭,又立即頭,“一知半解。”
瑤姬疑惑,又聽得她喑啞出聲解釋,“我只知你曾是瑤池神女,同上神應龍認識,與我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
她說得隱晦,瑤姬卻知已瞞不住了,“其實我……”
“你是我娘,對嗎?”姜穗率先開口,面上瞧着波瀾不驚,眼底卻有水霧涌動。
“我不配……不配做你孃親,獨留你一人受苦這麼多年,我……”瑤姬已泣不成聲,都怪她一廂情願,害得姜穗如此遭罪。
“那……你爲什麼不要我?”姜穗顫聲問出這句話,以往四處流浪之際,多渴望有爹疼有娘愛,免她一身風霜雨雪,委屈時能躲進父母懷裏撒嬌,求得慰藉,可到頭來,她還是那個沒爹疼,沒娘愛,委屈了獨自哭泣,自我安慰的小孩。
“我怎會不要你?你是我的骨肉啊!我找了你很久很久,久到大家都以爲你不在了。你不知道,當初你來洪荒,我有多開心!擔心你離開,便關着你,想方設法留下你。我不敢與你相認,怕你怪我,尤其聽得你半生漂泊無依,我自責後悔,哪有臉面同你相認……”
瑤姬再度抱緊她,給她講述自己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