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神喜愛瑤池之景,每日總有神仙前來觀賞,或於池旁下下棋,喝喝茶,釣釣魚,聊聊天,日子也是悠閒自在。可蓮不喜歡,它不喜歡熱鬧,不喜歡這羣喫飽了沒事幹的懶散神仙。
滿池蓮花開放,冰清玉潔,出淤泥而不染,唯有它緊緊合住花苞,不願綻放,也不願幻化成神。許是天賦異稟,它自出生便有神息,又於瑤池吸收天地精華,修煉千年終成神女。
千年間,她看盡神仙姿態,雖說都是愛花之仙,但見到好看的便折了回去,不好看的便評頭論足,目光嫌棄,派仙者斬草除根。
“虛僞的神仙,愛花不過是嘴上說說,卻從不惜花,如此表裏不一,我纔不會爲你們開放!”蓮小聲抱怨。
“我在等你開花呢!”一道溫柔男聲響起,嚇得蓮立即躲進池水裏,露出小小花苞,環顧四周。
遠處有一神君,一身月白錦衣,如墨長髮披散身後,身量頎長,眉目如畫,仙氣飄飄,雙手虔誠捧着一塊薑黃,目光溫柔,冷峻面容帶了淺淺笑意,將手裏乾癟的薑黃根視若珍寶。
蓮心下觸動,那塊薑黃毫無生機,竟也被這神仙溫柔以待,清冷月光下,男子渾身沐浴冷華中,側臉面容柔和,蓮便記下了此神。
之後的時光裏,那人偶爾會帶着薑黃前來瑤池,吸收天地靈氣,每每他來,蓮便悄然綻放,只是未曾吸引過那人片刻注目。
他好像只喜歡那塊乾癟的薑黃罷。
後來她聽仙子們七嘴八舌討論,才知那是上古之神,應龍。
“應龍上神已活了千萬年,卻潔身自好,身邊沒有一個紅顏知己,真是太奇怪了!”有仙子訝然出聲,蓮於一旁仔細聽着。
“你可能不知,上神有一塊薑黃,寶貝得緊哪!據說那是他的情劫,上神等了千萬年,只爲渡此情劫,了卻一樁心願。”
“情劫?怎地是一塊薑黃?我見那薑黃毫無生機,也無靈力週轉其上,如何能作情劫?”
“這我就不得而知了,改日問問月老去。”
衆仙女笑着遠去,蓮這才細細思忖,原是情劫啊!上神那麼溫柔,竟然至今未婚配,月老也太不會牽線了吧!
蓮幻化爲人形,容貌昳麗,香肌玉膚,紫色錦衣,外罩一件淺白紗裙,裙襬繡有白色花瓣,風吹裙襬飛舞,好似吹起漫天花,她立於瑤池旁,透過水麪見得自己容貌,首次幻化爲人形,便成了天宮神女,賜名瑤姬。
瑤姬悄悄去了應龍大殿,卻在月桂樹下見得那塊皺巴巴的薑黃,女子蹲下身子,雙手托腮仔細打量,點評:
“你好醜啊。”
薑黃:“……”
“也不知你開花後,會是何種模樣,不如我幫你開花吧!到時候上神捧着花束出門,總比捧着薑黃要合適吧。”瑤姬自言自語,似是已做了決定。
她擡起玉手,纖細食指輕點薑黃,後者忽而散發淡淡金色光暈,被她輕點之處露了一點綠芽,小小的,宛如綠豆。瑤姬一愣,她只是隨手撫摸一下,這薑黃怎就發芽了呢?
應龍來了!
瑤姬做賊心虛,腳底抹油,也不管什麼優雅姿態,直接跑了。
應龍於薑黃上設了結界,方纔外出辦事,感知到有人接近薑黃,眸子一寒,瞬間消失在原地,火速趕了回來。
何人如此大膽?敢碰他的東西!
“這……”見得乾癟的根生了綠芽,應龍怔在原地,隨即一陣風般飛出。
他攔住一仙侍,面色焦急,問:
“方纔何人來過?”
“未曾有人拜訪。”
問了一衆人,又尋遍整個大殿,無人知曉,甚是奇怪。應龍神色凝重,派了散仙四處調查,未果。而那始作俑者,卻自責無比,她毀了上神最珍愛的薑黃,心底害怕,也不敢前去賠禮道歉,只做鴕鳥狀,終日躲在瑤池裏。
有路過的神仙見狀,忽而道:
“呀,這不開花的蓮怎地垂頭喪氣,怕是要枯萎了吧。”
枯萎?開玩笑!瑤姬挺直腰板,蓮苞又精神抖擻,雖未開放,卻有沁人心脾之氣息撲面而來,叫人流連忘返。
瑤姬在瑤池待了一個月,左右思索着上神也該氣消了吧,便踏出瑤池,卻見三兩個仙女走來,其中一人道:
“真沒想到,應龍上神居然答應與火神一族聯姻!那火女將軍脾氣暴躁,又愛罰人,上神真是自討苦喫啊!”
什麼!上神要成親了麼?
心底劃過一抹失落,瑤姬於天宮走了一圈,被諸多神仙詢問姓名,她懶得理會,走到月老殿,卻見月老笑眯眯同火神祝融說話,似在拉家常,估計是恭喜火神有了一佳婿吧。
瑤姬食不下咽,時常發呆,這幾日大起大落,叫她難以消化。原本應龍與火女結琴瑟之好是板上釘釘之事,誰知火女不服,誓不嫁人,將自家老爹痛罵一頓,徑自取消了婚約,當衆撕了婚約書,火女生氣,誰都不敢惹她。
瑤姬卻想,這火女性子如此烈,年紀輕輕便是統帥,真乃神中龍鳳,叫人敬佩,又轉而一想,上神容貌俊朗,風度翩翩,法力無邊,她怎麼會瞧不上應龍呢?
之後火女應戰魔界大軍,中了奸計,了無蹤跡,應龍尋不到人,見薑黃停止生長,不由整日憂心忡忡,便借酒澆愁。
瑤姬再次偷偷溜出瑤池,應龍對火女如此上心,火女又失蹤許久,只怕他心裏無比難受吧。
她想去看看他,只遠遠瞧一眼便足矣。
大殿不見應龍蹤影,薑黃依舊置於月桂樹下,還是上次冒了綠芽的模樣,瑤姬再次蹲身,擡手撫摸,道:
“小姜,我來看你了,你家主子可還好呀?”
觸摸着薑黃粗糙的根脈,瑤姬回想起初次偶遇應龍,他神情之柔,好似春風暖陽,叫人無法忘懷。
忽而一股神力襲來,將她擊倒在地,震得心口生生髮疼,聞得男子暴怒,吼道:
“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