筆妖垂下眼眸，隨即眼底燃起怒火，“我幫助的皆是有心高中的寒門子弟！他們與達官顯貴不同，沒有顯赫的身世，沒有進京趕考的盤纏，他們飽讀聖賢書，才思過人，卻無論如何都比不上那些個富庶家庭裏的紈絝子弟！考試本該公平，但每人出身註定這場文字爭鬥不公平，既然如此，我爲何不能幫助他們拔得頭籌？”
沒有絕對的公平，只有相對的利益制約。
四人無言，這樣聽他一說好像還挺有道理，雖然作弊不對，雖然他擾亂考場秩序不對，這事仔細深究，也分不清對錯。姜穗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面露三分疑惑，這人間科舉之事就是她的知識盲區了，不懂。
王閻突然出聲，“若寒門子弟真想高中，便不會接受你的幫助，在考場作弊，只說明他們抱有僥倖心理。不是所有的寒門子弟都如鄭秀才那般學識淵博，心地善良，也不是所有世家子弟都是繡花枕頭，金玉其外。科舉是一場改變命運的考試，理應掌握在自己手中，而不是交給一支筆。”
啪啪啪——
白家二妖紛紛鼓掌，說得真好，白央央又作花癡狀，“閻郎，你在我心裏的形象再次高大起來，我越來越欣賞你了！”
“這有什麼好欣賞的？”姜穗立即反駁，“他不過是瞎說一通而已，你聽聽就好了，千萬別當真！”
王閻淡淡瞥了姜穗一眼，後者避開他的目光，視而不見，他這才重新問筆妖，“我見你妖力低微，又如何說服樓上各妖怪，讓我直登第十一層樓？”
筆妖眸子發出精光，忽而詭異一笑，“智者無雙，羣妖再兇猛，也自帶弱點，能被馴服，他們有把柄在我手中，若我無故身亡，他們那些不爲人知的事蹟便會像話本一樣流傳於世，經久不衰。”
有時候文字比武器更能傷人，筆妖一支筆，寫盡世態炎涼，也可煽動輿論，重壓之下將人活活逼死。
“聽說鄭秀才死後，那些曾經取笑過他的世家子弟紛紛被爆出醜聞，一時驚動整個京城，那也是你的手筆？”白央央問。
“我只是將他們的作惡多端稍加渲染罷了，誰知道謠言四起，竟產生了奇效！人們痛罵那些不學無術，爲非作歹的世家子弟，其實說起來這並不是我的手筆，我只寫了一篇文章，是世人自己曲解了意思。害死那些人的不是我這支筆，而是人們的偏見與揣測，他們寧願相信文章裏離奇的真相，也不願信實打實的證據。”
“這就是你繼續作亂的理由？你一定很享受操縱別人想法的快感吧，畢竟你這支筆，隨隨便便寫篇文章，就能引起一場腥風血雨，叫那些心中有鬼的人膽戰心驚，唯有奉承你巴結你，纔可保住仕途，這就是爲什麼即便你被除妖師所抓，也有人不遺餘力護你安危的原因吧。”姜穗冷靜分析，淡漠出聲。
“沒錯！”筆妖承認得爽快，“離開了鄭秀才後，我輾轉在好幾個新主人之間，他們不過是利用我之力，寫下文章陷害同僚罷了，爾虞我詐，歪曲事實，自私自利，再也沒有人像鄭秀才那般，以我之筆力抒發遠大抱負與感慨，爲國爲民爲蒼生。既然天下秀才無情，讀書只爲高攀，那我何必還要堅守初心，徜徉美好的文字裏？我要用最鋒利的筆，寫下最殘酷的事實，他們忌憚我，纔會重新看重我！”
“你只知發泄自己心頭憤懣，卻不知那些沒有感情的文字散播出去後，有多傷人！有人不堪輿論選擇自盡，令妻無夫，子無父，當初你被除妖師抓走，卻在京城留下了一個惡性循環的結果，許久之後才平息。你口口聲聲稱替鄭秀才報仇，可你一言一行倒像是在爲自己開脫，如果鄭秀才還在，他絕不會選擇破壞考場秩序。”
姜穗站起身，飛葉刀指向筆妖，“舊事不再提，我問你，第四層樓的出口在哪兒？”
筆妖神色哀慟，對姜穗的問話置若罔聞，他做了這麼多，難道都錯了麼？
“我明明……我明明在這落雪宮裏佈下了最公平的考場！我殫精竭力出考題，就是在維護秩序，我沒有錯！”
“已經晚了。”姜穗回答，擊破他最終的幻想，“你還不清楚嗎？這裏雖有最公平的環境，但是已經沒有願意參加考試的人了。”
筆妖一臉灰敗，忽而捂住整張臉，痛哭不止，幾百年的憤懣不平，最終發泄在一陣哭聲裏，哭不需要忍耐，哭完便要擦乾眼淚再次前行。
雖於心不忍，但事不宜遲，儘快離開纔是最重要的，姜穗耐着性子又問：
“出口在哪兒？”
半晌後，筆妖才哽咽道：
“考試成績達到乙等，便能出這第四層樓，這是規矩！”
“若我不守規矩呢？”
筆妖忽而停止抽泣，渾身金光大閃，化爲一支金色羽筆，有蒼勁男聲傳出：
“若不守規矩，便由我代替考神親自出面，領教領教了！”
原來這筆妖，前生竟是考神之筆！姜穗提裙旋身，如飛舞姜花，黑髮飛揚，渾身靈力大漲，飛葉刀刺向那筆，羽筆輕盈，筆端輕點，四周便出現字陣，密密麻麻的金色字體環繞姜穗，將她圍困在一方天地。
四周不斷有誦讀聲響起，從《三字經》、《論語》到稗官野史，好似有千張嘴在耳旁朗讀，聲聲入耳，威力甚大。
姜穗皺眉，雜音繚繞，渾身無力，只想捂住耳朵。
“有女同車，顏如舜華，將翱將翔，佩玉瓊琚。彼美孟姜，德音不忘。”一旁傳來王閻清朗的誦聲，字正腔圓，其聲哀傷，姜穗心間一窒，隱隱喘不過氣，她壓下異樣，神智清醒一瞬，右手輕揮，一把通體發黑的長劍執於掌間。
“千秋！”白央央大驚，這克妖之劍怎會在姜穗手裏，見她劍勢利落，難道千秋不克她？
千秋攜幽幽紫光如閃電般擊去，斬斷羽筆，後者應聲而裂，筆妖重重摔倒在地，口吐鮮血，敗下陣來。
其身靈力被抽出，涌向姜穗體內，女子收了千秋，渾身靈力充沛，修爲提升。
筆妖身後忽而現出一張巨大白紙，能覆蓋一面牆，白紙散發金光，有火焰從中擴散到四周，竟是第四層樓的出口。
姜穗垂眸，睨向筆妖，“哪怕沒了你的推薦信，我也能勢如破竹，攻上第十一層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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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說：
估計全勤沒了，這本書還差50萬字完結，不會斷更，我只當興趣愛好寫，爲愛發電，電力不足，希望今年年底完結。玄幻慢熱，謝謝支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