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姜穗卻悶悶不樂,並非王閻做了她不喜歡的菜湯,而是一夜過去,她的眼睛絲毫不見好轉,見光便一陣難忍的刺痛,唯有閉眼才疏解半分。她以靈力修護,也無濟於補,一直無法視物令她心頭煩躁,焦急萬分,恰逢此時王閻端着食物進門,姜穗便道:
“你這藥膏當真有效?爲何一晚過去,我還是無法視物?”
王閻不以爲意,“你別太着急,這藥膏需連續三天塗抹,中途不可斷,昨天你眼周一片紅腫,今日我瞧着消退許多,也是有效果的。”
紅腫?姜穗擡手輕觸眼周,不由問:
“真的麼?我眼上紅腫,豈不是很難看?”
“嗯。”王閻點頭,“確實挺難看的。”
眼見女子面容沉下,求生欲極強的少年立即改口,“昨天太黑我沒瞧清楚,今日你眼部已無紅痕,現在瞧着……極爲好看。”
姜穗別過臉,一言不發。
王閻雙耳微紅,說完便覺有些赧意,不由張羅着飯菜,道:
“喝……喝湯吧。”
王閻拉住她小手,探到碗邊,姜穗摸上湯匙,小口小口喝着蔬菜湯,也不知爲何,這竟比以往大魚大肉喫得更有滋味了。一時間,飯桌上只有她湯匙碰碗的清脆聲響,姜穗停住,問:
“你不喫?”
王閻微愣,這纔回神,“我方纔喫過了。”
他吞了蓄力丹,不需要食補,感受不到飢餓,渴意,甚至連痛覺都逐漸喪失,王閻未曾告訴姜穗,此乃服用過量蓄力丹的副作用,她不需要知道這些,只要像現在這般安然無恙待在他身旁便好。
不,並非安然無恙,她的眼睛……
王閻再度皺起眉頭,那治療眼疾的藥膏並不能徹底根除紅眼遊魂施展的毒煙,他這般撒謊,只是爲了穩住姜穗,唯一的法子便是去怨靈血陣裏找到陣眼,陣眼下埋有解藥,他一定要替姜穗找到那解藥,王閻右手握拳,眼底浮現一抹勢在必得。
用過早膳,姜穗習慣性地打坐,正欲修煉心法,卻被王閻拉起身,二人靠近,少年溫熱氣息撲面而來,“樹屋外陽光正好,不如踏青去。”
姜穗心跳停了半拍,想後退幾步拉開距離,可腿間已抵在木牀邊緣,她微微低下頭顱,“我要繼續修煉了,便不陪你去……”
“你都已經修煉很多天了,不一樣未能突破第八重心法?”少年打斷她,願帶她沐浴春光裏,感受萬物生機,而不是終日待在暗處,鑽研着陷入瓶頸的心法。
“你怎知我沒有破關?”
“這段時日,每每你打坐凝神,面色皆凝重,似有躁意,我便猜測你已陷入心法最難處,無法突破,既然一時半會兒也沒計策,不如去玩耍一番。”
他倒是聰明,姜穗心裏無奈,這雪山心法第八重確實難,在進入落雪宮之前,她便已修煉到第八重,若非如此,曲如梅也不會放她進入此地。
“眼下我看不見,恐怕不能盡興而歸。”
王閻勾脣,正欲牽她手,又想到二人並未確定關係,不由出聲:
“這樣,你拉着我的袖子,我帶你出去走走,如果累了,再送你回來,如何?”
姜穗頷首,擡手捏住少年長袖一角,跟着他的步伐走出樹屋,屋外陽光明朗,照耀在人臉上,鍍了一層金黃。視覺受限,聽覺與嗅覺靈敏起來,聽得有翠鳥輕鳴,風吹花草簌簌響,有水流叮咚,靜謐美好。聞得青草氣息清冽,花香淡雅,感覺到光輝投射在身的暖洋洋,還有手間一抹衣角的柔軟順滑,這個少年毫無保留的溫柔,在這一瞬間,她全然感受到了。
姜穗忽而想到,若是被那九尾看到,指不定會嫉妒得發狂,思及白央央一臉哀怨模樣,姜穗便忍不住笑意。
“何事如此高興?”王閻見狀,好奇問她。
姜穗立即斂住笑意,“你都不看路的麼?怎地我一笑,你就問了?”
“比起路和景,我當然更關注你!說說吧,你方纔在笑什麼?”王閻不死心,打破砂鍋問到底,還順其自然甜言蜜語一道。
“我只是想到了九尾,這麼久了,竟也沒感受到她和小狐狸的氣息,也不知她們兩個可還安好。”
王閻皺眉,只覺她說得有理,“不若我去尋一番,九尾說過要與我們同行,待會兒我就去找她們。”
“不許去!”姜穗忽而拔高音量,意識到後又悻悻解釋,“九尾畢竟在這落雪宮待了幾百年了,你還擔心她會出事?反正你不許去找她……們!”
白央央對王閻死纏爛打,一點就燃,虎視眈眈都不爲過,王閻去了,指不定白央央回頭又趾高氣昂向她炫耀:
“你看閻郎對我,還是有幾分真心的,第五層樓危險重重,他都能找到我呢!”
姜穗甩開腦海裏笑得花枝亂顫的九尾,手間用力,捏緊了王閻的衣袖,上好衣料剎那間皺成一團。
王閻擡手拍了拍她削瘦的肩,安撫道:
“放心,我會一直在這裏守着你的。”
夜晚,姜穗於睡夢中醒來,入目一片漆黑,四周寧靜,了無生息,她下意識喚:
“王閻……”
沒有迴應,只有風聲輕拂,吹響樹葉相撞,摩擦出聲。
姜穗撐起身子,又喚:
“王閻!”
依舊沒有迴應。
她心下一驚,王閻該不會被遊魂帶走了吧!女子迅速起身,剛踏出步子,便聽得一陣急促腳步聲響起,聞得少年氣喘吁吁,低聲答:
“我……我在……”
“你去哪兒了?”姜穗忙問,看不見少年神色,只循着聲靠近,卻感覺到他凌亂的步伐迅速後退着。
“別靠我太近,我方纔……方纔方便去了。”王閻胡亂扯了個理由,姜穗懸着的心這才放下,道:
“晚間遊魂出沒,切勿離得太遠,如今我雙目失明,不便找你,所以你一定……”一定不要出事,我會找不到你。
她語氣一頓,“一定不能走太遠。”
王閻從袖間拿出一根紅線,一頭系在自己腕間,另一頭遞到姜穗手邊,“以後有何事,就扯這根線,我會第一時間飛奔過來。”
姜穗捏住一端,忽而明白這是月老的紅線,繫住後紅線消失,但二人之間仍會有種被系在一起的感覺,若不想要這線,解開丟棄即可。
不管紅線是否象徵男女之情,姜穗將其系在腕間,又聞王閻深呼吸幾次,說:
“快睡吧,明天給你做好喫的,我抓了一條大魚。”
黑暗中姜穗勾起櫻脣,答: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