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雙眸噙淚,倔強地不讓淚珠灑下,忽而問:“你可是喜歡那西街的莫寡婦?”
吳剛:“……”
“你想多了,方纔那話,我只當你少不更事胡言亂語,日後莫要再提!”他神情嚴厲,八月知道他不是在開玩笑,“若有下次,我會親挑佳婿,將你嫁人!只有這樣,纔不負神女,不負楚弟!”
他們沒有與整個神族抗衡的力量,唯有苟活,纔不會愧對逝去的人。
八月終是流下眼淚,哭道:
“你從來不知自己究竟有多殘忍!”
她推開房門,在長街漫無目的奔跑,轉角時撞到來人,八月置若罔聞,沉浸在自己的悲傷裏。直到對方扶住她,輕喚:
“姑娘?”
入目是女子一張哭得梨花帶雨的臉,精緻面容盛滿悲傷。東方琦想不到此番來這偏僻村莊除妖,居然能遇到這樣令人印象深刻的姑娘,心頭動容久不停歇,儘管她身後不遠處跟了一雙深沉肅殺的眼,正直勾勾盯着他。
八月推開他,甚至都未看他一眼,餘光瞥見其身華貴隱有檀香入鼻,潔白衣裳一塵不染,不似村中人。
自親眼所見父母雙亡,又在人間流離,八月對陌生人產生前所未有的牴觸。那些乾淨的、潔白的、高高在上的、溫文爾雅的,只會讓她想到神族祭司徐宓,想到睜眼便見父母渾身是血的模樣。
身子輕顫,她再度跑開,路過西街,見莫寡婦推開門,後者見到八月時神色慌亂了一瞬,又故作從容,眼神挑釁。
八月覺得渾身有些發冷,今日的莫寡婦像變了一個人。
罷了,想到吳剛心裏可能有她,八月心頭酸澀異常,狠狠瞪了她一眼便又迅速跑開,她轉身之際,身後莫寡婦雙眼忽而發綠,垂涎盯着八月。
“此女有神根,吃了她,便會長生不老。”體內妖怪催促着莫寡婦,她剛踏出步伐,餘光見吳剛追來,妖氣頓時消散。
她提裙上前攔住吳剛,笑道:
“吳大哥,你怎麼來西街了?”
“我找八月。”吳剛有些不耐,心頭煩躁異常,方纔那除妖師看八月的眼神,同是男人他很清楚。
一面想八月此生圓滿幸福,兒孫滿堂,一面又不捨八月離開,獨剩他一人。
莫寡婦伸手指了另一個方向,狀似體貼道:
“方纔見八月跑那邊去了,孩子還小不懂事,你這當爹的要多擔待,可不能跟着犯傻!”
吳剛神色一頓,垂眸盯她一眼,“多謝。”
男人留下冷冷兩個字,朝着莫寡婦指的方向追去。
八月迷路了,這還是第一次一個人跑這麼遠,四周叢林密佈,天已全黑,不見星斗,唯有濃雲,雲層夾雜閃電,時不時照亮前路,陰森恐怖。
冷風吹起,帶着遠處悲愴的呼號聲,叫人背脊發涼。
周圍傳來簌簌響聲,八月停下腳步,警惕四周。忽而一樹藤神不知鬼不覺爬上她脖頸,八月條件反射伸手扯,誰知樹藤越絞越緊,令人窒息。
“哈哈哈……”有淒厲笑聲傳來,八月被樹藤甩飛,後背撞上古樹,被彈在地。
“是你!”八月極力撐起身子,看見眼前早已妖化的莫寡婦,驚訝出聲。
八月一身狼狽,扶着大樹站起來,嘴角勾起冷笑,“你這醜八怪,還妄想跟我吳叔在一起,真不要臉!”
“哈哈哈!我不要臉?那你呢?”
冰冷腐臭的枯藤勾起她削尖的下巴,那雙陰冷發綠的眸子鎖定她,“八月,你愛上吳剛,愛上了養育你長大的人,難道不是違背倫理?”
“被你這樣喜歡,吳郎必定噁心極了!”
“八月啊,你懂什麼叫做羞恥嗎?”
一句一句言語扎心而來,八月面色發白,雙眸愣愣盯着她,“你……你怎麼知道?”
莫寡婦如何得知她喜歡上吳剛了?
後者輕笑,心底不由嘲諷,真是個好騙又傻氣的丫頭,喜歡一個人怎麼藏得住?眼角眉梢都是欲蓋彌彰。她嘴上繼續傷人:
“當然是吳郎告訴我的,他還說,被你愛上甚爲噁心!若不是你孤苦無依,也不至於如此拖累他!”
八月呼吸一滯,心口破開一個口子,溢出絕望。
眼淚落下,此刻除了無措流淚,她竟說不出一個字來。她好惡心,不知羞恥,毫無底線,吳叔心裏怕是如此想着的罷。
莫寡婦趁八月出神,忽而張嘴咬她脖頸,大口大口吸入血液,果然是神族之血脈,滋養體內妖氣愈發濃厚。八月渾身無力,就連雙手都擡不起來,體內有東西在涌動,明明脖子被撕咬,可卻彷彿感受不到疼痛一般。
體內彷彿長滿了根,正四面八方衝撞她的身體,似要衝破禁制封印。
八月覺得渾身難受,比火刑還痛,身子有一處裂紋,冒出裏頭金色光芒。
噌——
劍來。
擊飛莫寡婦,八月身子無力下垂,落入男子懷中。
東方琦抱起八月,將她安置在安全區域,這才專心對付妖化的莫寡婦。十招之內,勝負已分,區區妖物自是打不過風頭正盛的除妖師。
當長劍即將插入莫寡婦心臟,她忽而大聲求饒:
“少俠饒命!我……我有話要說!”
“休要多言,且留着去黃泉路上講!”
“是關於她的!”莫寡婦指向八月,急忙道,“少俠可知她的身份?神界叛徒月桂神女之女,楚八月!神族一直在找她!還有,還有吳剛,他們都是叛徒!都該死!”
“你們除妖師不是效忠神族麼?若能放我一命,我願意幫少俠抓了吳剛!”
八月聞言面色慘白,東方琦皺眉,回眸瞥她一眼,沒想到她是月桂神女後人,居然是他爹找了十年的人!
就在這時,落敗的莫寡婦忽而對男子發起偷襲,半途被另一把青龍劍斬下,當場斃亡。
“爹!”東方琦訝然,沒想到自己親爹東方明朗,當今的門派督察者,竟然在此地現身。
“我循神息而來,卻見那藤妖偷襲你,若不出手,你小命可就沒了!”
東方琦嘻嘻一笑,“那您這來得正好,我就不用使出青龍訣了!”
原是已經設了青龍訣,哪怕妖怪偷襲,也是自投羅網。東方明朗心下鬆一口氣,見他洋洋得意沒個正形,不由暗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