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這裏以後就是你的家了。”
從此,她在這裏被賦予了新名字,楚月。已經沒人記得八月了,這個帶有無盡思念的名諱。
八月病了三年,東方琦等了三年,青龍門照顧了她三年。
對陌生環境的牴觸,對一衆古板長老的畏懼,心裏異樣逐漸放大,讓人一蹶不振。青龍門門規甚嚴,女子較少,弟子們對東方琦帶回來的八月無比好奇,可她常年臥病在牀,清醒時經常以淚洗面,叫人莫名其妙,弟子們覺得沒意思,便也失了興致。
只是私底下會稱呼八月爲病秧子,倒不是嘲諷,就是圖一樂。
八月曾自暴自棄覺得,就這樣一直生病下去也好,至少不用考慮嫁人一事。但東方琦三年來,除卻外出除妖,其餘時間一直陪着她,給她講除妖趣事,講各種見聞,只爲逗她一笑。
儘管八月一直放不下心裏的人,儘管她覺得東方琦很幼稚,但一旦真心全付,誰又能無動於衷。
但最近,青龍門內氣氛變得詭異起來。
東方琦已經超過三個月未歸,東方明朗也不知蹤影,八月心覺奇怪,便叫住一弟子,問東方琦的下落。
那弟子臉紅一瞬,一邊思考着青龍門何時來了位如此美豔的女子,一邊老實回答:
“琦師兄此番前往魔域數月,據說是爲了除掉一藤妖,但久久未歸,怕是早已經……”
東方琦,死了嗎?
過了七天,青龍門徹底放棄了搜尋東方琦的下落,門派管事前來,告知八月趕緊離開青龍門。
“你非我門派人,又未曾與東方琦結爲夫妻,我青龍門已容不下你了,姑娘早些離去吧。”
八月從弟子口中的病秧子,轉而成了一個笑話,沒有東方琦,在這偌大的青龍門,她失去了所有倚仗。
青龍門推崇實力至上,唯有強者,才能在東方這個姓氏后冠以含有日月二字的名稱,寓意天選之人,如東方琦的父親東方明朗,還有門主東方有旻。
八月慶幸當初答應東方琦,否則東方明朗與吳剛一戰,一觸即發,吳剛佔不到任何優勢。
離開那日,八月一身白衣,在衆目睽睽之下,一步一步走出青龍門,不知爲何,她堅信她還會回來。
三年前東方明朗曾私下找過她,也知道了她是神女後人,並告誡她乖乖待在東方琦身邊,否則不會放過吳剛和她。八月暗中調查過東方明朗,此人實力超強,不是好對付的角色,東方琦可能會死,但東方明朗絕不會。
因而眼下被趕出青龍門,遲早有一天那人會將她再次帶回去。
從被帶來青龍門的那天,生是東方琦的人,死是東方琦的鬼,她八月的命便是如此。
漫無目的行走于山路,有一車伕經過,朝她喊道:
“姑娘,下山對吧,要不要我載你一程?若是走下去,可就到半夜了。”
板車還算乾淨,其上放置一捆野菜和乾柴,八月坐穩後,那車伕又遞來一包鼓鼓的東西,憨厚笑道:
“姑娘,喫點東西吧,嚐嚐我家娘子的手藝。”
盛情難卻,馬匹拉着板車動起來,車軲轆一圈一圈轉,八月打開油紙,裏頭是桃酥。
掰下一小塊放入嘴裏,味道竟如此熟悉,八月紅了眼,想到那人說以後再也不見,脣齒間失了滋味,便沒了喫東西的心思。
下山之後,事情變得更詭異了。
車伕拉她去了自個兒家,碰巧隔壁的鄰居幫鎮上的劉老爺轉賣住宅,非拉着八月去看房。住宅雅緻,物品一應俱全,是個好地方,八月有些心動,但她銀兩不多,正苦惱時,那劉老爺碰巧說漏嘴,開的價居然是她能承受的。
八月受寵若驚,並未過多懷疑,於是歡喜到手一套房。
打算將宅子簡單收拾一下,忽聞門口有人哭嚎,八月出門,見是一微胖的丫頭,衣衫襤褸,哭嚎稱劉老爺賣了宅子,自己便無家可歸。
原是這舊宅的丫鬟,在此地待了十多年,不願離去。
“若女主子能收留我,小丫願一生效忠女主子!”
她都這麼說了,八月也沒法拒絕,小丫手腳快且利索,一刻鐘內將院子收拾好了,又去廚房簡單弄了兩個菜,倒是八月閒得無聊,繞着宅子轉了好幾圈。
晚飯期間,八月嘆了氣,小丫極會察言觀色,問她有何煩心事,八月道:
“我爲了買下這宅子,幾乎花光了所有盤纏,之前臥病在牀多時,與世隔絕,不懂做生意之法,長此下去,怕是撐不了多久。”
小丫簡單說了些安慰的話,夜裏趁她睡了,便向男子一一彙報。
翌日清晨,有人登門造訪。
小丫介紹說是自己遠房的表叔,想做點茶葉生意,無奈手上資金短缺,便來拉攏八月,將宅子作爲抵押,賣給一位喚作吳公子的富豪,以此籌集資金。
八月很是猶豫,茶葉買賣源遠流長,何時成了高利潤的生意了?
表叔神祕兮兮道:
“姑娘此言差矣,咱這茶葉可不是賣給普通老百姓的!”
小丫與她表叔苦苦哀求,八月一時心軟便糊里糊塗答應了,結果沒過幾天,她表叔就死了。
“那廝借賣茶葉的名義,給青龍門傳遞情報,被其它門派暗衛發現,直接處死了。他膝下無兒無女,說是有個遠房妹妹尚在,門派長老念在他守口如瓶,按照契約賠償了一大筆錢,喏,專程派我給你的!”官差上門如此說。
八月有些詫異,一頭霧水,“給我的?”
“你不是他遠房妹妹嗎?”
原是將她當做了小丫表叔的妹妹,八月有些哭笑不得,還是小丫機靈,收了賠償,打發了官差。
見她笑眯眯打點銀兩時,八月問:
“你表叔莫名身亡,你不難過嗎?”
“嗐,他罪有應得!”小丫一時口快,突然冒出一句。
八月沉了臉色,小丫不由緊張起來,渾身哆嗦,將腦袋埋得低低的,不敢說話。八月心知小丫有事瞞着她,且不會輕易說出實情,便從賠償裏頭拿出一百兩給她,道:
“既然此事已了,你也對我諸多隱瞞,那便拿着錢離開這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