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我……”
他這一生活得像狗，侍奉過北極幽、燭滿堂、徐宓，他以爲自己在向上爬，誰知代價竟是一個比一個大。
若是就這麼死了，當初又何必背叛萬妖王呢？
“我不想死……救我……”他雙腿蹬地，仍是無力站起身，死亡的恐懼將他包裹，腦海裏飛速想着各種求生的辦法。
“救我！燭龍救我！”他很害怕，而今燭滿堂已死，那麼燭龍的魂仍在尋找寄宿體，只要能活下去，他願意與惡魔共生。
“燭九陰！”
他喊出惡魔的名字，將自己的靈魂獻上，甘願成爲新的惡魔。
東海與魔族交戰時，爲了救姜穗，千夔殞命。其身乃巨大牛形，被神魔割碎四散在海里，雷老二帶領妖衛打撈了好幾個月，終於將其屍骨運回雪山。
姜穗一身白衣，面容素淨，在靈堂弔唁。水眸一轉，發現有一小女孩身穿孝服，脊背挺直跪着，眼裏沒有一滴淚。
她問雷老二女孩的身份。
“聽說是千夔將軍收養的義女，叫千琉。有人說千夔將軍誤殺了她的父母，後來就被這小女孩纏上，許是心生愧疚，千夔便認她做義女。兩人向來關係不好，沒想到將軍臨終後，她會來守孝。”
雷老二嗓門大了些，惹得小女孩側目看過來，小臉素白，五官清麗，一雙眼充滿着不符合這個年紀的淡然與冷漠。
她站起身走過來，搞得雷老二有些不好意思，趕緊扯個理由開溜。
千琉站在她身前，似乎並不懼怕眼前這個法力無邊的妖神，“我有東西給你。”
姜穗挑眉，遣退左右，將她帶到雪亭裏，一個僻靜安寧的地方。千琉坐在她對面，姿態優雅，氣質出塵，她的舉止像是有人專門教過，極爲有教養，千夔那個糙大漢，怎麼可能會將義女養成這般模樣？
而且，這個女孩的氣息與凡人完全不一樣。
千琉？好熟悉的名字。
“你要給我什麼東西？”
她拿出一塊手帕，在姜穗面前展開，手帕上赫然是一黑色的鎖物囊，其上乾涸了血跡，熟悉的冷香撲鼻，姜穗面色大驚。
“你從哪兒弄來的？”她沉聲問。
“東海。”
她繼續補充，“有人告訴我千夔死在了東海，屍首異地，讓我這個義女儘快去給他收屍，說再晚一些怕是要喂鯊魚了。礙於人情世故，我不得不去，卻在東海撿到了這個鎖物囊，還碰到了一個自稱小云的孩童。”
姜穗身子發顫，櫻脣發白緊緊抿起，聽她下文。
“那是個很奇怪的孩子，在東海的每一次黃昏之際，他總會出乎意料現身找到我，明明東海那麼多人，他卻偏偏只煩我。說自己的父親是死神，母親是妖神，我記得那個時候，死神無子，而您仍是妖尊，這世間亦無妖神，便沒將他的話放在心上。”
“後來他就消失了。”
然後，姜穗名聲大噪，門派、魔族甚至神族都忌憚這個妖神，她跟隨千夔的屍骨一同返回雪山，才見到了姜穗這個真正的妖神。
姜穗伸手將鎖物囊執起，細細看了好一會兒，面色由最初的難以置信變爲平靜。
“據我所知，上古冥族最後一位公主，便叫千琉。而冥族早已消亡千年，你此番出現，到底意欲何爲？”
女孩不緊不慢，被拆穿身份也不驚訝，“我想跟妖神合作，冥族式微，於世間難存，正值生死存亡之際。如今妖神已不受天道所控，身處生死輪迴之外，是否願意幫我一把救我族人於水火之中？”
姜穗皺眉，此事牽涉甚廣，她不便貿然出手相助。
“當初是冥族擾亂秩序在先，令死人復活導致生死無界，人間大亂，纔會遭到天道滅族。若我今日助你，便是主動跟天道爲敵，喫力不討好，我爲何要幫你？”
猜到她會拒絕，千琉和盤托出：
“實不相瞞，我之所以能存活下來，全是得益於死神手下留情。我們冥族在很早之前便入了死神麾下效力，只爲在亡靈裏尋人。”
“尋人？”找的人是她嗎？姜穗心尖發顫，所以蕭謹一開始就跟天道抗衡，在暗中尋找她保護她。
“所以每一世，他都是這樣找到我的？”她哽咽發問，小手握拳，指甲掐進肉裏，仍止不住顫抖。
“是的，已經有一千六百世了。”千琉苦笑，“每一世你都死於非命，每一世他都痛苦不堪，一次又一次去介入你的輪迴，煎熬了這麼久！熬得我冥族已經不剩幾個人了……死神他不在，無人庇佑我族，我族受天譴懲罰，而今只剩這孩子一人……”
她說的孩子便是這小女孩，此刻的千琉是附在女孩體內的魂魄，不久後便會魂飛魄散。這是冥族唯一的血脈，爲避免慘遭天劫迫害，她歷經千辛萬苦現身求姜穗。
姜穗決定親自去東海一趟，既然千琉能在東海撿到蕭謹的鎖物囊，說不定她也能在那裏找到其它與蕭謹有關的東西，也有可能碰到那個奇怪的小云。
至於小千琉，姜穗對外聲稱千夔護主，忠勇可嘉，追封其爲夔山王，而他的義女千琉則受封爲夔山千琉公主。
沒人知道小千琉的真實身份，妖族只當她是姜穗器重的人，將其視爲公主對待。
去往東海的途中，姜穗感受到一股不同尋常的妖氣。那股妖氣見了她便四處逃竄，女子水袖輕揮，甩出一道靈力擊中妖氣，露出其中一顆隱匿的蛇頭。
“相柳？”她訝異片刻，隨即又否定，相柳被她打傷在崑崙臺，又是如何在這裏興風作浪的？
或許不是相柳。
但這危害人間的妖蛇，她遲早要揪出來凌遲。
抵達東海時正是黃昏，此前魔族大肆攻擊，蕭謹帶領守獄人拼死守護這座島，幾月過去，滿目瘡痍地長滿了萋萋蕪蕪的野草，仍是破敗不堪，一如她失去了蕭謹的心，傷痕累累。
海水是淡淡的玫紅色，這地死了太多人流了太多血，等海水沉澱變藍仍需要一段時間，海風飄來，空氣裏都是潮溼的血腥味。
戰爭，除了帶來死亡和痛苦，似乎並未給這片土地留下什麼。
身後響起腳步聲，像是感應到什麼，她欣喜轉身，見是一孩童眨着大眼看她，姜穗心一沉，面露失落，不是蕭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