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魚在冰下睡着了 >第19章 流落街頭
    稍微眯了一小會兒,一戶民居的門吱呀一聲開了,走出一個挎着籃子的老婦人。我仔細戴好帷帽,悄悄跟上她。這裏是一大片緊挨着的民居,巷道上下縱橫,就像是落入了迷宮,或許跟着她可以走到街市上。

    果不其然,繞過了幾條類似結構的民房小巷,便聽見巷口外隱隱傳來了人聲和車馬聲——我終於置身古代的街市。

    這是一條相當寬闊的大街,兩側建着高高低低的商鋪,掛着花花綠綠的幌子。時間太早了,鋪子大都閉着,只有三三兩兩的幾間正準備開門,年輕夥計哈欠連天,懶洋洋地拆着門板……我跟着慢悠悠的老婦人再拐入另一條街,人潮一下子擁擠了起來:推板車的、牽驢子的、挑擔子的,都馱着滿滿當當的東西行色匆匆;肉攤子上掛了半扇新宰的豬,攤主坐在一旁利索地搓着麻繩;面色黝黑的農夫在支菜攤子,那筐裏裝的小菜水靈靈的;挽起袖口的中年婦人守着一口大油鍋,金黃色的大餅在鍋裏滋滋地炸,滿街飄散着油脂香氣……

    “姑娘,來一個胡麻油餅?赤豆餡兒好喫着呢!”那大娘揚聲招呼。

    前一刻彷彿還在博物館裏觀賞《清明上河圖》,下一秒那畫中人竟然開口對我說起話來。我嚇了一跳,訕訕地回道:“我沒有錢。”

    “呸,還沒開張就碰見討飯的,倒運!”她響亮的嗓門響徹街道,我感覺自己藏在面紗下的臉輕輕抽搐了一下,只得擡腳往前走。

    “噯,孩子。”身後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回身一看,正是自己跟了一路的那個老婦人。她在隔壁攤子上挑青菜,聽見了剛剛的窘事。

    “老婆婆,您有什麼事?”

    “打一出門我就瞧見你了,唉,實在是個可憐孩子。”她弓着腰走上前,拉過我的手臂瞧了一瞧,那裏的衣袖在山上迷路時刮破了,蹭出一片血糊糊的傷痕,“聽婆婆跟你說,隔壁街的春娘飯莊是遠近聞名的有善心,每日都施粥贈藥,你往那兒去吧。”

    我一時有些哽咽。落難時刻,關懷比冷眼更能輕易擊破人的心理防線,“好,多謝您。”

    “快去吧。”

    春娘飯莊並不好找,我穿過早市,在商鋪林立的隔壁街逛了兩遍,才終於在不起眼的拐角上找到它。這是一幢二層的小樓,幾乎被另一家朝街的店鋪擋住了大半的門臉,臨街一側只剩一扇大開着的窗戶,支出了一個攤子,蒸籠冒着騰騰熱氣。

    “這位姑娘,進來用點飯?有熱湯粿條柳葉面。”面龐白淨、乾淨爽利的老闆娘從窗口探出腦袋,熱絡地招呼道。

    “老闆娘,我沒有錢。”囊中羞澀的姜小榆不知羞澀地回答她。

    “進來喝碗熱粥也成,不收銀子的,”她笑臉不改,說着就從店內繞出來,“給我們小店添添人氣兒也好呀!”

    “那……”

    “哎呀呀!這是怎麼弄的!全是傷呀這!當家的你快來!”老闆娘的話密到讓人插不進嘴,我暈暈乎乎地就被她拉進店內坐下。

    “怎麼了?快,我瞧瞧。”一個男人從櫃檯下冒出頭,一溜小跑着湊過來。

    “走山路時摔傷的,只看着嚇人,沒動到筋骨。”我向看起來比傷患本人更緊張的兩個人解釋道。

    “姑娘可別不上心,這皮肉傷瞧着不打緊,不細細處理也是要風邪入體的。”比起飯館老闆,這個斯文的中年男人倒更像是大夫。

    “可不是,女孩子家年輕輕的留了疤,那也是大事呀!”老闆娘補充道。

    “多謝你們,只是我實在沒有錢可以付。”我再次強調。

    後來,在老闆娘的追問下,得知了我從外地流落而來,沒有親人,也沒有地方可落腳。至於其他的,我不再告知。二人聞之長吁短嘆,同情不已,認爲我一定是有莫大的苦衷。

    接着,老闆林秋雨細緻又嫺熟地給我處理好了手腳的傷處,老闆娘林春娘快手快腳地做了一大碗牛肉湯麪。直到傷口不再隱隱發痛,直到溫暖的食物填滿肚子,我纔有了幾分真實存在的感覺,不再飄飄忽忽地像是夢遊。

    “姑娘啊,你連名字也不說,臉也不露,親人也沒有,去處也沒有,又一身的傷,實在是讓人不放心。”春娘在我對面坐下,看我戴着帷帽艱辛笨拙地喫着面,連連嘆息。

    “春娘春娘!今天有粥沒有!”我正欲答話,一羣嘰嘰喳喳的小孩突然涌進店裏,他們個個泥乎乎的,再加上一身泥污、衣衫破爛的我,登時店裏變成了難民營。

    “小皮猴子!都說了要叫春姨!”春娘笑着,從大鍋裏舀出了稠稠的米粥,“這便是最後的了,明日再來可是要跑空的,知道沒有?”

    招呼完孩子們,春娘過來我身邊坐定。

    “他們是?”

    “啊?都是些隨爹孃進城來賣瓜果的孩子,小孩子嘛,總是餓得快。”春娘望着他們圍桌呼呼大喫的樣子,笑得一臉慈愛。

    “只是,我們明日就要關店回鄉了。生意難做,這些年苦苦撐着也不見起色,唉!”她白淨的臉上盡是愁容。

    “是這樣啊……”我被她的情緒感染,也跟着心酸了起來。

    “若非如此,日日管你的飯食也是有的,這樣子一個人漂泊,叫人怎麼放心呢……”她又開始感嘆了。

    後來,我再三謝過這兩位好心人,離開了春娘飯莊。此時天已經不早了,這家店裏除了我和“小皮猴子”們,始終沒有進過一個正經客人。

    再之後,我花了一整天的時間,把天駿城其中一個商區粗粗走了一遍。

    此地從事商業活動的街道呈“井”字型縱橫而列,東西、南北的長街各有六條,條條大街人頭攢動;飯館、酒莊、客棧、醫館、布莊、珍寶行、典當行、字畫鋪,各式鋪子應有盡有;至於小商小販更是不知凡幾,挑擔的貨郎、賣瓜果小菜的、捏糖人的、耍把式的、說書彈唱的、賣小喫的、賣胭脂的、打卦算命的,還有衆多打着赤膊在水碼頭運貨的苦力;至於街上的行人,揚鞭騎馬的,乘輦坐轎的,趕着馬車的,騎着毛驢的……

    他們的服飾也是五花八門,光是仕女的衣裳就有至少十來種不同的風格,樣式非常大膽多變,而各種異族打扮的人也同樣不少,甚至有好些高鼻深目的胡人。人人對此習以爲常,沒有一個人對身邊經過的“奇裝異服”報以側目。

    總之,這是一個相當繁榮、相當開放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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