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魚在冰下睡着了 >第20章 開啓了招搖撞騙之路
    黃昏時分,我跺了跺痠痛到要抽筋的腳,結束了“古城一日遊”。同時,也有了一個粗略的計劃。

    循着記憶,我摸回了位於東六街的春娘飯莊。此時,專營食肆酒家的東六街已華燈璀璨,比白日裏更加喧鬧鼎沸,只有明天就要歇業的春娘飯莊靜悄悄的。燈光聚成的火龍由街頭亮至街尾,唯獨在這個角落暗了下去。

    在我扣響大門之後,林秋雨那張驚訝的臉從門縫裏露了出來,“是早上那位姑娘?你這是?快快,進來再說!”

    店內,林春娘麻利地擦拭着鋥光瓦亮的桌椅,見了我也是一愣,“姑娘?怎麼這時候來了?定是還沒喫飯吧,我這……”

    我打斷了她的話,“掌櫃的,老闆娘,我有事與你們談。”

    待二人坐定,我開口問道:“請問,二位明日回鄉,是有意歸農,還是不得已而爲之呢?”

    林秋雨苦笑道:“姑娘這話問的,若是還有法子可想,我們怎捨得走。這飯莊可是春娘她爹一輩子的心血。縱是艱難至此,我們夫婦也不曾打過賣鋪子的主意。”一旁的林春娘靠在他肩上,抹了抹紅通通的眼睛。

    聽了這話我心裏有了底,揚聲說道:“如此,我來幫你們。”

    “啊?”二人同時發出了訝異聲。

    “你們可知,爲何我要遮掩面目,隱藏姓名和來歷?又爲何我滿身是傷,一個人在這城中游蕩?”

    “是啊,這是爲何啊?”林春娘忍不住問道,她好奇這個問題很久了。

    “我原也是出自殷實商賈人家,自小嬌養大的。只是,不久前機緣巧合之下,有仙師入夢。”我感覺自己藏在帷帽下的臉在僵硬的抽搐。畢竟,編織謊言可不是容易的事情。

    “仙師?他都說了些什麼?”林春娘緊忙追問。

    “怪道呢,我瞧姑娘這衣衫帷帽,不像是尋常人家用得起的料子。”林秋雨也點點頭。

    這兩人果然淳樸得很,非常好騙,我十分慚愧地想,胡說八道的嘴卻沒有停下:“仙師說了,我有極難得的修道根基,因此特來點化。只是此道艱辛,不知我是否決心苦修,故而設下了三道考驗。若我能一一辦到,便可隨他修行,他日超脫紅塵,羽化飛昇。”

    “那……都是哪三件事?”兩人皆目光炯炯,聽入迷了。

    “這第一便是拋卻俗世。親友,錢財,甚至自己的姓名,所有與凡塵相連的人、事、物,都需盡數捨棄,從此也不可在人前顯露容貌。第二,便是經歷一番磨礪,須得忍受筋骨之勞,方顯心志彌堅。”

    “哎呀呀!怪道姑娘這般行事呢!真是想破頭也想不到此番緣由。”林春娘籲聲感慨。

    “那第三件事呢?”林秋雨問道。

    “這第三件事,自然是我來尋二位的原因了。仙師命我在人間歷練兩年,以修滿善緣。至於修緣的法門,便是尋得世間種下善因的人,助其早得善果。只因我出身商賈之家,這修緣之法也需得經由商賈之手。若不然,我倒更想做些懸壺濟世、惜老憐貧的善舉。”

    “姑娘的意思是,您要按仙師的指點,助我夫婦重振飯莊?”沉默了半晌,林秋雨試探着問。

    “自然。我在天駿城中游歷了這一日,只有你們二位是難得的善心人。若是依我所言,擔保不出一月春娘飯莊便有起色。不過,你們兩年之內所賺的全部銀兩,我要十取其一,以證功德。不知你們可願意?”

    “真的會有這麼好的事,我不是在做夢吧……”林春娘面色猶疑,低聲自語道。

    “二位不必擔憂,我如今不過肉眼凡胎,既無來處也無去處,縱是唬得你們賠光了老本,儘管拿我抵債就是。”我裝作成竹在胸的樣子,朗聲笑言道。

    “不敢不敢!姑娘莫出此言!我只是難以置信,苦苦撐了這麼些年,最後除了一個好名聲外什麼也沒落下。本打算明早關了鋪子隨秋雨哥回鄉,誰知今日就遇見了姑娘……難道是上天終於願意可憐我們夫婦,派姑娘來的?”說到心酸處,林春娘早已泣不成聲。

    “大姐莫要自苦,世間一切自有定數,”我一本正經地瞎編,“許是二位命裏本無財,只因平日廣種善因,才得了這扭轉乾坤的契機。”

    “姑娘是說,就算是命裏本無的東西,只要誠心向善,感動了上蒼,便也可得到了?”林秋雨好像想到了什麼,突然情緒激動了起來。

    “這……財好得,運不好得,許多事還是非人力可強求的。”我搪塞道。

    後來,對這番謊話深信不疑的二人只差沒把我當神仙供起來。我吃了一大碗好消化的柳葉雜麪,由林秋雨細細換好傷藥,換上林春孃的乾淨裙衫,在他們臨時打掃好的客房裏住下了。

    直到吹滅蠟燭,摘下帷帽,我才終於泄下通身的緊繃感來——騙人,尤其是欺騙這麼質樸心善的老實人,實在是非常折磨良心的事情。

    無論如何也要幫他們把飯館起死回生,順便爲我自己賺下第一筆啓動資金,我躺在墊了好幾層軟墊的牀上暗自決定。可是該如何賺錢呢?算了,明天早上跟他們仔細研究一下,到時再說吧……

    第二日,我直睡到日上中天。

    這大概是我成爲“松蘿”以來的幾個月來最舒適的一覺,不用劈叉練功,也不用爬山吹冷風,我不是任何人的玩物或奴隸,也沒有誰可以隨心所欲地砍掉我的腦袋……大概是舒服過了頭,好一陣子纔想起還有人在焦急地等着我。

    匆匆下樓的時候,只見坐在方桌前的林氏夫婦即刻站起身,兩雙不安的眼睛霎時望了過來,他們的手侷促地攥在一起。

    幸虧有帷帽遮住了我的一臉赧然。

    “我起得遲了,真是抱歉。許久沒有睡過這麼安穩了。”

    “無礙無礙,姑娘睡好了就成。快來用些午膳吧,哎呀你戴着帷帽也是不便,不如我端進房裏……”

    “我和你們一同喫吧,大姐。”我笑着打斷她的絮叨,“你不必如此拘謹,我並不是什麼了不得的人物,如今留下幫你們也只是各取所需罷了。我也知道,要你們貿然相信陌生人是不容易的,你有什麼顧慮都只管說出來。”

    “哎呀!姑娘說得這麼坦誠,我便是一點顧慮也沒有了!”她喜笑顏開地說。

    飯間,我把林秋雨、林春娘二人從祖籍何處、家中何人,一直到如今的事情都細細問了一通,他們知無不言,唯恐遺漏了半句,於是這頓飯便一直喫到了下午。

    原來,這座小樓是林春孃的父親在生她那年盤下的,林父極愛女兒,便給飯莊起名爲“春娘飯莊”。他舞得一手好鏟,妻子則一手包攬了堂前堂後的雜活,都是勤快人,因此飯莊生意一向不錯。在春娘十五歲那年,一個應考的考生被人騙光錢物毒打一頓,幾乎死在飯莊門口,那人就是林秋雨。春娘父親向來心善,把他揹回來請醫問藥,這才救了條命。醒了一問,這人名字竟像是一家人似的,林父更覺有緣,於是留他住了下來。後來考生落了榜,卻娶了飯莊老闆的女兒,從此在皇城紮根下來。後來,林父積勞成疾、早早病故,林母也扶靈回鄉,年輕夫妻按亡父的遺志把飯莊繼承了下來。再後來,隔壁飯莊越做越大,逐漸蠶食了這邊的鋪面,林家人又老實文弱,於是生意一日不如一日,家境愈發艱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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