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梵罌行 >第60章 燙
    司梵在臘月二十九到達夜城。

    其實本來應該還會更早一些的,但秦帝突然,召集了朝中的幾位肱骨之臣商議第一批前去死亡沙漠之人。

    畢竟南楚早就派人前去了,已經做足了姿態,他們北秦也該展現一下自己的決心。

    司梵忙於占卜吉凶,回去的時間也就一拖再拖,本來說好三天之後啓程,如此一來,倒是又拖了十來天。

    秦罌落送來了之前說好的火狐披風,作爲回禮,司梵也將之前收集到的紫色貂皮做了件斗篷,華美異常。

    兩人還相約去看了雪景。

    穿着火紅的披風和紫色的斗篷。

    秦罌落從未想過,司梵會如此適合紅色。

    不同於白衣清韻,紅衣映得容色再添幾分血色,明明未施粉黛,眸光流轉間卻是昳麗豔絕。

    仿若是下凡歷劫的神靈,雪光映照下,眸色淺淡,卻也瀲灩如西湖春水。

    而看着內穿淺紫罌粟暗紋裙衫,外罩深紫貂皮斗篷的秦罌落,司梵坐在亭中,看着雪紛紛揚揚飄落人間,笑着打趣,“吾有一友,着紫甚豔,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秦罌落走到亭中坐下,撥下斗篷上的帽子,露出簡單挽起的髮髻,聽到她這麼說,鳳眸輕挑,“不及吾摯友。”

    相視一笑,一語嫣然。

    萬千情義,盡在眸中。

    兩人便靜靜的坐着,煮茶賞雪。

    雪簌簌而下,偶爾被風高高揚起,再飄飄而落。

    秦罌落突然有些傷感,沒有由來的,很想哭一場。

    可她又覺得自己是不是太過矯情了。

    畢竟她上戰場殺人的時候,眼睛都不眨一下,現在僅僅是看雪落,卻是想潸然淚下,哭個痛快。

    “阿梵,我們會是永遠的好朋友,對吧?”

    “當然。”

    秦罌落莞爾一笑,倒了兩杯熱茶,一杯遞給司梵,一杯自己握在手掌心。

    感受到手心的熱意不斷上涌,她說,“聽說你明日就要走了。”

    “嗯。”

    “那你……”

    怎麼樣呢?她說不上來。

    她想讓她的阿梵好好的,平安喜樂,長命百歲。

    但在這個時候說出口似乎不怎麼應景,所以她默默的將未說出口的話嚥了下去。

    天色漸晚,烹酒煎茶。

    月光灑下,她們的臉上光影交疊。

    司梵的臉一半浸在月光裏,一半隱在陰影下。

    近臨別時,她親自爲小公主倒了一杯茶,以茶代酒。

    “新年將至,我恐怕無法親口對你說出祝願了,那我便在這裏提前祝你——”

    “多喜樂,長安寧,歲無憂,久安康。”

    時間拉回臘月二十九。

    夜城長相憶。

    司梵在四樓,陪着她方甦醒的母親。

    嚴格算起來,就算是她與她母親第一次相見。

    南楚前任聖女,女戰神,南伊。

    司梵看向坐在牀上半倚着枕頭的美人。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輕風。

    很難想象這般模樣的弱女子,是世人盛讚“可抵千軍萬馬”的聖女將軍。

    難怪能把司墨塵迷的神魂顛倒。

    她也終於知道自己這雙令人稱讚的眼睛是遺傳的誰的了。

    她的母親有一雙多情桃花眼。

    而她繼承了母親的眼型,與父親那清冷的氣質。

    “你是……”南伊的聲音帶着顫抖,“阿梵?”

    “是,我是阿梵,母親。”

    南伊不知是哪兒來的力氣,一把抱住司梵。

    司梵感覺脖頸處有些溼潤。

    像是融化的初雪,乾淨;又有些不像,因爲她的脖頸處有點燙。

    燙到了心裏。

    “你能,叫我一聲孃親嗎?”說完,南伊似乎覺得自己有些操之過急了,默了聲。

    但她不後悔。

    因爲比起“孃親”,“母親”更像是一種敬詞,帶着疏離感,遠不如“孃親”親近。

    她想讓她的孩子多親近她一些。

    不求像尋常人家那般,至少,要比陌生人好一點吧?

    感受到她的顫抖,司梵垂眸,反手抱着她,輕輕地撫着她纖薄的後背。

    “……娘。”

    ……

    明日便是除夕了,裴與渡處理完一天的事務,靠在椅背上,精緻的眉眼中帶着些倦意。

    燭光綽綽,似是故意暈去他周身的冷意,教人看了也不會覺得他是個不好相與的。

    因着他眉目溫潤,氣韻高潔,很容易降低旁人的警惕心,只會讓人覺得,如此之人,怎會有腌臢的心思呢?

    他信步走出書房,到了一處溫室外。

    裏面是他養的白色曼陀羅。

    秦京的冬日,總是要寒冷些,至少這本該盛放於南部的曼陀羅,要仔細養着。

    曼陀羅,可入藥,亦有劇毒。

    比如,致幻。

    他有點想念……

    ……

    除夕夜。

    秦帝與秦罌落吃了一頓年夜飯。

    在鳳儀宮。

    也就是元后蘇緣的宮殿。

    自從蘇緣死後,秦帝思念亡妻,封鎖了鳳儀宮,只讓人日日定時前來打掃。

    由此,鳳儀宮成了宮人們的忌諱,連秦罌落都鮮少能夠踏足。

    “這樣,似乎你母后還在。”

    秦罌落不知該講些什麼,只是低了頭,覺得胸口有些悶,回了一句,“嗯。”

    她覺得不該是這樣的。

    至少,她那溫婉美麗的母后不該那麼早便香消玉殞,她這英明果斷的父皇也不該這麼早便生了華髮。

    至少,她……

    “落兒,這是給你的。”秦帝從懷中取出一塊令牌,遞給她。

    “父皇,這是……”

    “這是送你的新年禮物。”

    秦罌落看着那可調配皇家暗衛的令牌,心裏發燙,她笑道,“若哪日教旁人知曉了,怕不是要說兒臣是——”

    秦罌落還沒說完,便被秦帝打斷了。

    “我家落兒值得。”

    “旁人如何說,不過是嫉妒使然,又何必爲了那旁人壞了心情?”

    “而且,這是我給吾防身保命用的。”

    不得不說,秦帝寵愛女兒,是真的寵。

    不浮於表面,錢權皆予。

    就像現在,他不在乎自己百年之後,皇位由誰接任,畢竟自己的那幾個兒子都拿的出手來,他在乎的,是他百年之後,他的寶貝女兒能否像現在這般肆意。

    他知道,在皇室,或者說是北秦、天下,只要手中掌握權力,尤其是兵權,對上誰都是不虛的。

    對他而言,最爲重要的,從前是妻子,現在是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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