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過幼兒園老師，我一手抱起女兒，一手拿着她的書包，急匆匆的朝停在馬路對面的“森林人”跑去。
“我剛剛在樓上看了，沒有交警叔叔。”小丫頭瞪着一雙玻璃球般透明的大眼睛跟我說。
我把她放到後排的兒童座椅上，在她肉嘟嘟的小臉上用力的親了一口。
“因爲交警叔叔看到爸爸要接我們最可愛的佳怡回家，全都躲起來了。”
宋佳怡摸着臉奶聲奶氣的說，“爸爸，到家我幫你刮鬍子吧，太扎人了。”
我說，“好嘞！回家咯！”
子綺把我手機拿過去，這是你女兒畫的？我說，嗯。她這一問把我從回憶中喚了回來。
“這顏色搭配有天賦，看着很舒服。”子綺笑着把手機還給我。
我說這是宋佳怡5歲的時候給我的父親節禮物。她說小棉襖很愛爸爸呦！我說那當然。
看着畫中那個頭比身子大很多的自己，我露出了甜蜜的微笑。
第二天下午放學時間，我和曾子綺早早就到了星大附中門口。
本來我說以後找機會再見吧。曾子綺說都什麼年代了，別把你女兒想的太脆弱，她懂的不見得比你這個爸爸少。再說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我看了，大吉！
“宋佳怡！”
隔老遠就看到我的“小棉襖”和同學一起有說有笑的走出附中校門，我邊揮手邊朝她大喊。
一身紅色校服的閨女看到我，小臉一沉，低着頭過來了。
“小棉襖見到你可不怎麼開心啊！”坐後排的曾子綺有點幸災樂禍。
宋佳怡看見我的第一句話是，你怎麼不提前說就來了？
“以後不要這麼玩命的喊，你手上那個東西叫手機，不會用我教你。”說完第二句，她用後視鏡看了一眼後排的子綺。
“姐姐不錯，你審美有進步。”
這小妮子拿着我的這張老臉甩在地上反覆摩擦，這是要逼老子發飆啊。
“你……”
“第一次見面就給這麼高評價，姐姐今天必須請客！你說去哪？”子綺探出半個身子，湊到了我和宋佳怡中間，打斷了我。
“串串香火鍋！”
“好！就串串香火鍋！”
“我……”
“老爸，你知道路嗎？快點，我餓了。”宋佳怡白了我一眼，然後掏出手機給董晴打了個電話說去同學家喫飯，晚點回去。
“知道！爸爸也餓了。”總算是讓我說出了一個完整的句子。
走進串串香火鍋，一股濃郁的麻辣味撲面而來，找了個靠空調的位置坐下。一個扎着花布頭巾的小姑娘快步走了過來。
“大鍋，想喫點啥子？”姑娘雖然口音重，雀斑有點多，但笑起來挺好看的。
“佳怡，想喫什麼就點。”我順手把菜單遞給了女兒。
“這個，還有這個。”佳怡和子綺兩個人一通操作之後，菜很快上來了。
豬五花、豬裏脊、豬肚、肥腸、豬肺、腰花、豬心……
這有多大仇？看着她倆點的這堆東西，我不禁疑惑。最要命的是這倆丫頭還點的特辣湯底！
“老爸，什麼事？說吧。”喫的還算滿意，宋佳怡挑起的眉毛說明心情好了不少。
”佳怡，爸爸想……這事千萬別跟你媽說。”想起昨天董晴虎目圓睜的樣子，我心裏就發怵。
“你把她氣成那樣，我還去氣她？到底什麼事？”小妮子拿起一串豬五花，蘸了滿滿的一層醬料就往嘴裏送。
我剛想開口，就聽隔壁桌有個男的在罵娘。
“媽的，知道這鞋多少錢嗎？對不起就完了？老子打你一頓說句對不起行不？”
“大鍋，我真不是故意的。你脫下來，我給你去洗，要得不？”
我回頭一看，一個穿着花襯衫的禿頭正指着給我們點菜的小妹在罵。腳上一雙白色的皮鞋被一碗油湯潑的花花綠綠。
小姑娘咬着嘴脣，淚眼婆娑，拿着一塊抹布蹲在禿頭腳邊，想擦又不敢擦。
跟禿頭一桌的另外幾個男的都是滿臉橫肉，一看就不是善茬。所以旁邊的食客都只是看看，沒人吱聲。
如果不是有佳怡和子綺在，我興許能幫小姑娘說兩句。
就在我尋思的時候，一個穿着廚師工作服，歪戴着廚師帽，穿着一雙拖鞋的“大師傅”緩緩走了過來。
這個肥頭大耳的男人兩個袖口捲到胳膊肘的位置，褲筒一隻捲到了膝蓋，另一隻耷拉到腳面。可能從沒洗過工作服，大片的油污和汗漬覆蓋了絕大部分白色。
到禿頭跟前，抹了一把臉上的汗珠，“大師傅”微笑着把胳膊搭到了禿頭的肩膀上。順勢跟他一起坐到了卡座的沙發上。
他揮揮手支開了小姑娘，然後趴在禿頭耳邊不知道嘀咕了些什麼，禿頭臉色蒼白，馬上起身帶着莫名其妙的同伴結完賬灰溜溜的走了。
桌上和地上很快被清理乾淨，又迎來了新的客人，就像剛纔那一幕從未發生過。
子綺衝我吐了吐舌頭說，“掃地僧！”
我說應該是隻存在於江湖傳說中的大佬。
宋佳怡明顯對食物的興趣大過我們的話題，胡吃海喝的同時還不忘問我到底什麼事找她。
我就把工人受傷住院，差醫藥費。想取她戶頭裏的壓歲錢出來應急的事一五一十的說了。
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同時從書包裏掏出筆和本子遞了過來。我有點懵圈，這是幹啥？
“借條。”曾子綺笑着提醒我。
“哦！對對！借條肯定要打的。”我一臉苦笑的在女兒的作業本上寫下了一張借條。
宋明遠今借宋佳怡人民幣六萬元整，一年後歸還。2015年6月22日。
“你明天中午11點半來接我去銀行。”小妮子扯下那張借條，塞進了書包的夾層裏。
送她回去的路上，三個人都沒說話。
下了車，宋佳怡捋了一下齊耳的短髮，回頭對曾子綺說：“姐姐，我爸尿酸高。以後別讓他喝酒。”
曾子綺用力的點了點頭。
我趕緊把視線移開，不忍看那個漸行漸遠的嬌小的背影。
“我喜歡她！她應該也不討厭我！”曾子綺拍了拍我的肩膀。
“老宋，你真幸福！”
我問她爲啥？她說有兩個這麼愛你的女兒啊！
我說那個收拾不了，這個我可不會放任自流。
曾子綺說好！一言爲定！不許講故事！不許洗2個小時澡！不許看電視！
“今天我就等你好好教育我！”
我趕緊說，我的意思是督促你多看書，好好學習，別理解錯了。她還想說什麼卻被我的電話鈴聲打斷了。
是一個姓陸的老闆打來的。
他想投一座混凝土站。要我幫他參謀。講了幾次，不好意思再推，就答應他明天下午見面聊。
從畢業到現在做了這麼多年的混凝土，其間的艱難困苦早已習以爲常。想想自己從天天跟着老闆跑工地的打工仔，到自己出來單幹，再從幾十噸，上百噸的賺差價，到擁有自己的混凝土站。從無到有，從小到大，一點點建立起來的根基就這麼沒了。不由的深深嘆了一口氣。
“打死別放棄，窮死也別嘆氣，要讓笑話你的人成爲笑話！老宋，我相信你！”
我看了子綺一眼，朝自己的臉上指了指。
丫頭嬌羞一笑，立馬竄過來，親了一口。
“老宋，天都黑了，還不抓緊時間回去教育我？”
“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