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小廝向沈琛投來請示的眼神。

    “走吧。”沈琛沒甚表情地縮回車內。

    端王爺是先帝惠妃所出,在皇子中排行老三,天子一直稱其爲三王叔。

    沈琛回想起來,當初先帝和舊太子相繼去世,朝中立馬分成了兩派,一派主張順應天理由嫡長孫,也就是如今的天子繼位;另一派則認爲幼子繼位不僅難以安定朝局,還容易助長外戚氣焰,弄成楊堅曹丕之禍,主張端王即位。

    後來一切塵埃落定,端王爺還因爲這事惹得太后不喜,一度處境堪憂。

    可不知他使了什麼手段,近年來太后反而越來越倚重他了,此次魏節一案,暗中替天子操持的就有他。

    這還是沈琛剛剛纔得到的消息。

    畢竟在魏節掌權期間,齊宇一直不怎麼插手朝中事務,就連沈琛,也沒看出他有什麼野心。

    沈琛思緒浮浮沉沉,直到和端王爺一起踏上宣政殿的臺階纔回過神來。

    殿上擺着一張近一丈的桌案,十三歲的天子埋頭在案牘之間,眉目分明,脣紅齒白,身形瘦弱修長,顯得有些羸弱,但下筆卻剛勁有力,流露出與他這個年紀不符的沉穩和龍虎之氣。

    沈琛端正臉色,甩開衣袖,恭敬而規整地行禮:“微臣沈琛,參見陛下。”

    以手抵額等了片刻,沈琛卻沒聽見一聲平身。

    他紋絲不動地繼續跪着。

    齊宇已經徑自走上了御階,天子放下筆,粉白的指甲揉了揉痠疼的脖頸,微微笑道:“三王叔是來看望母后的?”

    接着,天子黑曜石般的眼睛一轉,看見了跪着的沈琛,笑容似乎變淺了一點:“左相起身吧,總是跪着,再讓其他大臣以爲朕暴虐無道,故意體罰臣子。”

    齊宇停在天子下面兩個臺階的距離,含笑道:“陛下放心,臣來的路上恰巧碰見了沈大人,沈大人誤以爲臣是歹人,一下子就掰斷了臣的一隻手腕,可見身體無恙,跪一跪沒什麼大事。”

    “噢?有這事?”天子微微皺眉,應聲看一眼齊宇貼在身側的右手,果然發現了不對。

    他瞳孔中閃過一絲訝然,點頭道:“那看來左相再跪一會兒的確無妨。”

    眼見天子就要再回到御座坐下,齊宇嘴角浮現一絲微笑,慢慢開口:“陛下,臣此次來,不是來拜見太后,而是爲另一件事。“

    天子好像察覺到了什麼,飛快地往下瞥了一眼,不太情願地擺手:“三王叔還是快去見母后吧,在宮中呆的太久也不好“

    正在這時,大太監胡彥突然踏進來,小心稟告:“陛下,中書令和右僕射兩位大人求見。“

    天子動作一頓:“……讓他們進來吧。“

    秦同並許巖進來,天子眼睛輕輕一掃,發現他們兩人從沈琛旁邊走過時神色均有一瞬間的破裂。

    “陛下,”秦同清咳兩聲,聲音洪亮毫不迂迴,“請陛下就魏節一事儘快做出決斷,給百官、給天下人一個交待!”

    “朕還有一堆摺子要批,這件事明日再談-”

    “陛下!”秦同慷慨激昂,唾沫橫飛,“邊疆戰事已平,如今重在安邦定國,何事能有此事重要!就算陛下覺得此案還需商議,也該儘早表態,莫讓天下人覺得天子優柔寡斷!”

    天子面色變了。

    許巖雖沒說話,但沉默即是認同。

    氣氛一瞬間變得不大對,殿內龍涎香氣濃郁,早晨還有霧氣,天子似是覺得頭疼,纖細的胳膊擡起來,揉了揉太陽穴。

    他起的極早,又批了快一個時辰的摺子,此時流露出疲憊神色,眼瞼下那一抹青黑更加明顯了。

    天子閉目片刻,突然啓脣:“左相說要重查魏節,查的如何啊?”

    沈琛靜靜跪在大殿一角,似是睡着了一般安靜。

    聽到天子說話,他睫羽微顫,凜聲道:“臣調查得知,魏節所犯多案均有冤屈,但仍抱罪懷瑕,依臣之見,當貶其爲庶人,永不錄用。”

    所有人都微微一愣。

    這番話看似沒什麼問題,卻把魏節該殺頭的罪調了下限,竟然只是貶爲庶人

    何其荒謬。

    秦同緊抿嘴巴,臉色鐵青卻不發一言。

    齊宇將衆人的神色收入眼底,隱約明白了。

    雖然沈琛近來遭陛下不喜,到底還是左相,平日裏君子慎獨,積威甚重,除了天子,沒幾個人敢公然與他叫板。

    沈琛又坦然道:“臣以爲他罪不至死,何況就算殺了他,這天下的麻煩也不會消失的一乾二淨,魏景衡門庭盡散,已是個廢人,留他這一命,以後再找人專門看着,鬧不出什麼大亂子的。”

    詭辯,真是詭辯!

    秦同氣的腦袋發矇,全賴許巖暗中按了他一把,纔沒莽撞地衝上前。

    齊宇則臉色難看,不知道沈琛怎麼能面不改色地胡說。

    天子神情晦暗,脣線抿緊,“倘若朕饒了他風波平後,你想讓誰看着他?”

    沈琛毫不心虛:“我。”

    齊宇:“”

    許巖和秦同:“”

    這兩個人到底是什麼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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