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山據說風水極好,埋這的人都能投個好胎,因此不僅價格高得離譜,有錢還不一定能買到。

    整座墓園就廖廖幾座墓碑,平時荒的跟野山一樣。

    墓地是秦霄漢定的,秦陽不信什麼風水鬼神之說,之所以沒反對,是因爲覺得蘇女士住在這兒至少不會擠。

    他思緒又雜又亂,一會兒想年少的事兒,一會兒又想前幾天的事,手裏拎着瓶紅酒,故意走走停停,還是很快到了目的地。

    秦陽太久沒來了,他總覺得那座墓碑上的影雕人像照變了個樣,墓碑旁芳草叢生,更和記憶不符。

    但碑上刻着的“蘇淮柔”三字仍然清晰,指尖劃過不會有絲毫損毀,只是石塊冰冷,如鋼刀切入骨髓。

    秦陽沉默地立在墓前,用力咬掉紅酒瓶蓋,仰頭直接灌了大半瓶下去。

    淋淋漓漓的酒液淌過喉結,一直溢到胸前的白襯衣,健碩瑩白的胸肌半露出來。

    辣嗓子。

    不知道蘇女士爲什麼會喜歡這種會麻痹神經的東西。

    說來也怪,秦霄漢這老不死的愛煙,蘇女士愛紅酒,生出的自己卻煙酒不沾。

    秦陽突然想笑,笑着笑着就急促喘息起來,拎起酒瓶晃了晃:“這玩意和煙一樣,都是燒錢找罪受的東西,你知道我不愛喝,意思意思得了。”

    他盤腿坐下來,下過小雨的土壤溼軟粘膩,一坐一屁股泥,秦陽懶得擦,反正這件不會再穿了。

    照片上的人像目光溫柔如水,彎眉像泓月牙泉。

    秦陽換了仰視的角度後,又擡眼去看。

    這一次,蘇女士的視線中心正好落在他身上。

    秦陽突然笑出聲來。

    人人都覺得他母親是最守禮的名門淑女,卻不知道她也有死倔的時候。

    這張遺照是蘇女士自己挑的,特意選了沒有看鏡頭的一張,導致只有從仰視的角度去看,墓碑上的人像纔會正眼相待。

    “上墳不跪着,叫什麼上墳?”

    秦陽回憶起蘇女士說的話,深表贊同。

    那個姓秦的就從來沒有跪過。

    所以他把他給殺了。

    秦陽有些感慨,他媽什麼都好,就是眼神不好,要不然能在無數鑽石之中挑到秦霄漢這麼個屎疙瘩?還愛得死去活來的。

    秦陽緊緊閉眼,一股焦躁感衝上腦袋,他搖了兩下頭,凌亂的黑髮落到冷白的後脖頸上。

    “你說過要我們兩個人相依爲命,可實際上,我們做夢都想掐斷對方的脖子,但我比他快了一步,先把他塞到了棺材裏。”

    秦陽忍不住笑了出來,眼角縈繞着邪氣:“怎麼着我也算是弒父了,但最高法庭沒資格審我,只有您纔可以。”

    秦陽慢慢撐着地站起身,掏出了懷裏的銀色左輪手槍。

    “裏面隨機填了一顆彈,六比一的概率,要是我中了,那就是您想讓我給父親償命,咱一家三口喫個團圓飯。”

    秦陽笑着朝墓碑解釋:“要是我沒中,那以往的事就一筆勾銷,我照樣走我的通天大道,再也不想那個姓秦的王八蛋。”

    他利落地解釋完,就將手槍槍口抵住太陽穴,慢悠悠地扣下扳機。

    “砰!”

    秦陽一把拉開灰色窗簾,然後凝重地轉過身,藉着晴午的陽光打量着身處的陌生房間。

    華州風格,白色拋光磚,紅木傢俱,客廳牆壁正中掛着一幅兩米多長的組合山水畫,細節中透着滿滿的秀致。

    秦陽眉頭死死擰緊,又快步走進臥室,把自己整個人倒映在全身鏡裏。

    過耳的蓬鬆棕色捲髮,深藍色眼球,骨相優越,整個人似乎天生帶着點憂鬱,當秦陽面無表情地注視着鏡子時,那張臉卻呈現出一種極美的孤獨感。

    額頭上還沾了塊黑乎乎的東西,秦陽乍一看還以爲是塊胎記,拿手抹了一把,才發現是墨水。

    總而言之,像是個熱愛華州文化的白裔王子。

    但是這人皮膚蒼白到病態,身板弱不禁風,甚至有些營養不良,看着連套太極拳都打不出來。

    秦陽在鏡子前怔怔地站了一會兒。

    他沒死,魂魄到了一個病病怏怏的男人身上,腳踩着別人的地盤。

    身份一變,所有的一切也會跟着變,如果不想辦法回去的話,他之前謀劃的一切都會變成扯淡。

    而最可能的回去方式一

    秦陽看向了廚房的水果刀。

    秦陽歪着頭,在先自殺試試和先喫個飯中間猶豫了一會。

    陌生的嘈雜聲音突然傳入他布着青筋的耳朵,打亂了秦陽的思緒。

    這裏大約是三樓,底下有許多賣小喫的小攤小店,夏日的灼熱空氣中,汗味混合着食物的香味蒸騰而上,輕飄飄穿過半開的玻璃窗,在秦陽鼻尖挑逗了幾下。

    “咕嚕咕嚕~”

    這具身體好像很餓。秦陽摸摸乾癟的肚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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