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常時候,皇宮裏會辦個宮宴,沾點親、帶點故的皇族子孫都會到場,他父親當然還要帶着各宮娘娘們。
老皇帝子孫不豐,後宮卻長得格外欣欣向榮,一水兒的鶯鶯燕燕都鉚足了勁要在宴上一任羣芳妒,脂粉味道能把她直接薰出二里地去。
蕭霽本來就是冷清的性子,讓她呆在那種環境裏,還不如一刀殺了她來得痛快。
所以絕大多數時候,她都會稱自己身體不舒服,一個人呆在公主府裏。
這也讓許許多多抱着一腔賞花的王爺公子們頻頻失望,甚至開始懷疑這“京都第一美人”的稱號不該歸她,而是要歸給醉春風酒樓的花魁姑娘。
蕭霽不在乎這個。
她沒有日日攬鏡自賞的興趣愛好,知曉自己尋常人漂亮一些也就只是知曉了,真要算美人,應該將她的皇兄拉出來遛。
春節時候,宮人們盼了一整年,蕭霽就會發些賞錢,將他們打發出去,自己一個人獨享火爐、雪夜、公主府。
但往往這個時候,在宮宴結束之後,她皇兄便會從院牆之外直接翻進來,不驚擾任何一個侍衛、下人,帶些御膳房準備的精巧點心,還有酒。
果酒和清酒居多。
蕭霽會站在亭子裏,也不說話,兩人只需要在雪夜裏對視一眼,便一個字都不需要多說了。
雖然皇宮裏,男孩女孩分開教養,但他們是一脈相承的。
身上流動的每一滴血,都無不是在叫囂着他們舉世無雙的血脈親情。
現在,也不過如此。
蕭霽從落地窗外能看到外面正在慢慢落雪,喜慶的燈籠掛着和千年前殊無二致,鱗次櫛比的高樓代替了紅牆白瓦,更有led燈頂了繁星閃爍的責。
她沒有傷感,甚至將這一天只當成尋常的一天,沒有工作就窩在家裏,看看書就過去了。
其實前段時間沒工作的時候,她一直往a大跑,王愛國曉得嘴都合不攏了,而柳七七則是懷疑她纔是真的研究生。
她若是在科研上如此努力、如此孜孜不倦、如此偉大夢想,當初究竟是世界對你做了什麼慘無人道的事情,才讓你墮落進了娛樂圈?!
她倒是一頭沉進去了,但王愛國最終也要去過年,雖然他極力邀請了蕭霽去他家,但蕭霽拒絕了。
這一對比,她纔像是真的孤家寡人一個。
晚上八點,無事可做,蕭霽準備早早睡覺。
卻忽然聽到一陣敲門聲。
她第一反應,是欒魏。
因爲只有這個人會不請自到,會毫不講理地闖進她的生活,打亂她的一切計劃,然後自信地問:“你還好吧?”
這大過年的……
蕭霽爬起來去開門,然後目光一冷,沒說話。
餘詩情本來攢了一臉的燦爛笑容,就準備在大年三十給她姐姐一個完美的好印象,沒想到驟然見她姐眼神一冷,差點給她凍一哆嗦……媽的,腿有點軟。
她平時看起來就夠冷夠可怕了,沒想到今天還能更冷更可怕。
蕭霽擡手就想關門。
餘詩情猛地把一隻腳卡到門縫處,兩隻手貼到門上,對蕭霽笑:“姐姐,媽讓你回去喫飯……”
蕭霽不動,不說話。
她的目光就這麼清清冷冷地射過去,好似沒有一點重量,卻好似能輕而易舉的把人給壓得喘不過氣來。
餘詩情頭皮發麻:“我、我不是故意的……但、但是……”
蕭霽知道她是被韋蘭夢逼來的,但是她又沒有柔軟心腸,又不覺得有血緣牽絆,真的很難順着餘詩情的心意做事。
“姐,你可憐可憐我。”餘詩情舉着腦袋望着她,那一雙溼漉漉的眼睛和迷途的小羊一樣,“如果不帶你回去,她肯定會打死我的。”
蕭霽聽她格外順嘴的左一個“姐”,右一個“姐”,就很懷疑她難不成真跟餘念念有點血緣關係?不然怎麼如此沒有心理負擔。
餘詩情看蕭霽一時沒有反應,還以爲這事兒有門,用商量的語氣說:“要不我給您,磕一個?”
蕭霽略略一挑眉。
男兒膝下有黃金,這餘詩情居然二話不說真的打算滑跪了,蕭霽用腳面一擡她的膝蓋,說:“不必如此。”
倒也不是受不起一跪,她以前天天被人磕頭,但是經歷過現代社會民主和諧洗禮之後,她也很難再接受這種禮了。
因爲她知道,這不是因爲身份階級一跪,而是脅迫人的一跪。
他們膝蓋一彎,就要求完成自己的慾望。
“你答應啦?”餘詩情擡起腦袋,眼睛亮晶晶的。
蕭霽居高臨下地俯視她,眉梢眼角連動都不帶動一下,道:“這法子對我沒用。”
還好冬天穿的衣服厚,她pia地坐到地上了,也絲毫不痛,站起來拍拍屁股,又順着門蹲下了。
她小聲地叨逼叨:“嗚嗚嗚,姐姐我知道你這樣對我是因爲覺得我搶走了你的一切,但我不是故意的啊,我一點都不想要這個媽啊!要不是爲了錢,嗚嗚嗚我怎會如此啊?”
她的聲音已經很輕了,但根本架不住耳清目明的蕭霽。
她聽得一清二楚:“……”
雖然但是,蕭霽重新打開了房門。
昏暗的門口,正看見餘詩情的手機被瞬間摁滅,她臉色不變,說:“進來吧。”
餘詩情心有餘悸,看她這個樣子,應該是沒看見自己的屏幕是她和欒魏的同框照片。
cp粉還是不要舞到正主面前,不然容易引來血光之災。
到客廳坐下之後,蕭霽給她倒了一杯熱水,餘詩情感激涕零地接過來,甚至……又想給她姐磕一個。
一杯熱水被她喝得感恩戴德,蕭霽慢吞吞地說:“你想賺錢啊?”
餘詩情表情一僵,然後慢慢定格在一個有些尷尬的表情上:“姐,你都聽見啦?”
蕭霽不置可否,說:“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你不要叫我姐了。”
“不行!”餘詩情“騰”地一下從座位上站了起來,“你是我姐,你是我唯一的姐!”
蕭霽:“……坐下,冷靜點。”
餘詩情坐下了,目光鑑定。雖然此時她心裏已經從緊張到慌張了,但還是一點都沒表露出來,盯着蕭霽的眼睛。
蕭霽覺得她腦子不好。
如若人以羣分,她大概與欒魏會玩得很來。
餘詩情收拾心情,誠懇道:“對,我想賺錢想瘋了。上次跟你說想讓你帶我進娛樂圈,就是爲了撈錢的,我除了錢,什麼都不要。姐姐你幫我,我賺夠了錢,馬上就離開餘家,以後父母都是你一個人的父母!”
“……”蕭霽說,“你不要的,我也不要。”
餘詩情呆愣愣:“……啊?”
蕭霽問:“你需要多少錢?”
餘念念的身家雖然不算多壕,但是蕭霽留來也無用,如若餘詩情想要,全都拿走便是。
餘詩情卻連忙擺手:“不,我不能要。”她停下來,微微笑了一下,“我雖然真的很想要錢,但是也不能直接要你的錢吧?我想自己賺!然後帶着…帶着我媽遠走高飛。”
蕭霽看向她,餘詩情就主動解釋了:“就是我媽,她帶我長大,我們一直生活在一起。”
蕭霽大概知道了。
她歪了歪腦袋,覺得這事可以幫忙。
倒也不是真的同情餘詩情,而是舉手之勞就能和韋蘭夢做對,她何樂而不爲呢?
想到這裏,蕭霽不自主地抿嘴笑了一下。
她這笑容一點也不柔和,反而帶着一絲淺淡的狡黠和惡劣,就好像是正幹着什麼惡劣的事情還沒有漏泄,那種自得的驕傲。
餘詩情:“……”
餘詩情忽然覺得鼻子有點癢,伸手一摸,居然摸到了溼潤潤的。
她足呆了兩秒鐘,就猛地揚起腦袋:“姐,衛生間在哪?”
蕭霽看着那兩道蜿蜒的鼻血,指了一個方向,餘詩情捂着鼻子衝進去了。
接了涼水,拍拍自己的臉,鼻腔內還是濃烈得散不開的血腥味,她默默用手捂住了臉。
她剛剛乾了什麼?
就因爲一個笑,居然就在她姐的面前流鼻血了?!
啊啊啊啊啊!我到底在幹什麼啊!丟死人了,丟死人了!
蕭霽等了一會兒,沒見人出來,就上前去敲門:“你沒事吧?”
餘詩情驟然聽見聲音,手一抖,然後迅速把臉擦乾,打開了門。
迎着蕭霽略感疑惑的眼神,餘詩情嘴硬道:“啊,都怪這個天氣太乾燥了。”
蕭霽說:“這是南方。”
餘詩情繼續嘴硬:“啊,對啊,也不知道這個冬天爲什麼會那麼反常哈哈哈哈……”
蕭霽看了她幾秒,沒看出什麼端倪,就說:“好吧。”
餘詩情看她姐那張傾國傾城的臉,覺得自己對她提出要求簡直就是罪惡!
但是爲了自己將來前途坦蕩、能活過今晚,便忍不住說:“姐,不如你還是跟我回別墅看一眼唄?”
蕭霽:“……”
蕭霽彎了彎嘴角:“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