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的傍晚,白晝被拉的很長,山崖下的樹蔭底下,熱氣被排散在外。

    顧岄迷艱難的睜開眼,身體的痠軟無力讓他無法改變倚靠着樹幹的姿勢。

    記憶停留在妖獸利爪朝心口襲來而他無力抵擋的那一刻,他粗/喘出一口氣,右臉頰上皮膚被劃破的痛感格外清晰。

    聽見他窸窸窣窣動作的聲音,一米開外坐着的唐璃扭頭朝他看去。

    “醒了?”

    突然響起的聲音嚇了顧岄迷一跳,他隨着聲音扭頭看過去,只一眼,便愣住了。

    眼前人一襲紅衣利落乾脆,背脊挺直黑髮披散。

    那張臉還是記憶中的模樣,仙姿玉貌冷若冰霜。

    只這一眼,顧岄迷便心慌意亂。

    “師…師妹?”他手足無措的模樣落入唐璃眼中。“你怎麼在這裏?”

    唐璃收回視線,語氣淡淡道,“路過。”

    顧岄迷撐起滑落的身子,有些沉默。

    唐璃在照月宗時便一向沉默寡言,如今十年未見,他一時有些不知道該怎麼開口跟她搭話。

    於是只能乾巴巴的問:“是你救了我。”

    唐璃:“嗯。”

    顧岄迷調了個舒服的坐姿,餘光停留在她的側臉。

    “師妹你什麼時候來的?”

    守株待兔了三天的唐璃:“……”

    她皺了皺眉,語氣一如既往的冷淡:“你昏迷之前。”

    顧岄迷:“……”

    於是話題戛然而止。

    顧岄迷自嘲的笑笑,明明知道她修太上忘情道,一向冷心冷情。

    只是…他擡眼目光有些貪戀的流連在她那。

    還是想跟她說說話啊。

    顧岄迷:“十年未見了,師妹你過得好嗎?”

    聞聲,唐璃側過了身子,看向顧岄迷。

    他穿着照月宗的內門弟子服,墨眉星眸面如冠玉,右臉被妖獸爪子勾破的三條血痕分外醒目。

    唐璃挑眉,“我挺好的。倒是師兄你,怎麼修爲越修越倒退了?”

    “啊?”顧岄迷愣了一下。

    “你的金丹怎麼回事?”她的語氣依舊冷淡。

    顧岄迷默了一下。

    唐璃瞥了一眼欲言又止的顧岄迷,追問道。

    “你體內金丹破裂,爲什麼不服用丹藥抑制裂損。怎麼,難道照月宗丹藥峯的人死光了?”

    顧岄迷連忙搖頭,察覺到唐璃語氣中的冷嘲,他有些慌亂。

    “不是,是我是我不想麻煩別人。”

    聞言,唐璃冷哼一聲。

    “你師傅呢,也死了?”

    顧岄迷無奈的看了她一眼。

    “師傅在閉關,我本也是打算等他出關後再想辦法。”

    “想什麼辦法。”唐璃語氣冰冷,“金丹破裂成那樣,你又不曾服用延緩的丹藥,只能碎丹重凝。”

    “你可知碎丹重凝有多危險,稍有不慎,輕則走火入魔,重則靈脈斷絕而亡。”

    “你是在關心我嗎?”顧岄迷看着唐璃那張冷若冰霜的臉,明知道這時候不應該將重點偏移至此,但是他忍不住。

    “是。”唐璃迴應道。

    眼見着顧岄迷的臉上逐漸出現不可思議的神情,雙眸也一點一點亮了起來。

    唐璃卻無動於衷,“畢竟你是我師兄。”

    顧岄迷面上的欣喜一滯,好一會,他才緩緩勾起嘴角,低聲自嘲:“也是。”

    唐璃皺眉,“什麼?”

    “沒有。”顧岄迷呼出一口氣,“我並不是不在意自己的金丹,只是師妹你也說了,金丹破裂只能碎丹重凝,服用丹藥也無用,碎丹重凝的條件很是苛刻,我不想大家爲我擔心,所以就只能先這樣了。”

    “隨便你吧。”唐璃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視線。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唐璃又恢復了沉默。

    顧岄迷想起自己昏迷前正遭妖獸襲擊,目光又飄忽向唐璃。

    顧岄迷:“師妹,你從妖獸手下救下我,那你有沒有受傷?”

    唐璃閉着眼打坐,聞聲只冷淡的回了兩個字,“沒有”。

    “那就好。”顧岄迷放下心上,又安靜的倚靠在樹幹上。

    唐璃有些無語,她在十年前就已經進階元嬰,那妖獸不過區區金丹,她這位大師兄到底是怎麼想的,怎麼會覺得她會受傷?

    唐璃的想法顧岄迷自然無從得知,他閉眼調息,靈力的枯涸導致靈府隱隱作痛,他不免痛哼出聲。

    唐璃雖閉目養神,但她一直暗中放出神識在周遭巡視,以確保此地安全。

    因此,顧岄迷那輕微的痛哼聲自然被她察覺,她睜開眼,看向樹下陰影中的顧岄迷,他此時緊閉雙眼睫毛顫抖,光潔的額上溢滿冷汗。

    唐璃起身,一步便到他面前,半蹲下身子,伸手去拉顧岄迷的手。

    他卻手一抖,雙眼猛地睜開。

    “抖什麼。”唐璃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手按在他脈上,一瞬便收回。

    “靈力枯竭了。”

    唐璃說完便雙手牽起顧岄迷的手腕,盤腿坐下與之四掌相對,爲他輸送靈力。

    顧岄迷看着眼前閉眼的唐璃,心跳的愈發快速。

    很快,唐璃輸送的精純靈力便安撫了他乾涸的靈府,靈力在筋脈上游走的舒適令他周身不由自主的鬆弛了下來。

    確定輸送的靈力夠顧岄迷用了後,唐璃收回手睜開眼,入目的便是顧岄迷盈盈的笑意。

    “笑什麼。”

    “謝謝。”顧岄迷悄悄的握拳將掌心的溫度藏起。

    “嗯。”唐璃隨口應了。

    氣氛再次沉默了下來。

    顧岄迷手撫上臉頰,方纔笑起來的時候便感覺右臉疼痛,他摸到傷處有黏膩的觸感,有些愣神的看着收回的指尖。

    “師妹,我臉上…是你爲我上的藥嗎?”

    “不然呢。”唐璃閉目養神中。

    顧岄迷沒忍住揚起了嘴角,“謝謝你,師妹。”

    唐璃沒理。

    顧岄迷輕笑出聲,再擡眼便撞進唐璃雙眼,裏面裝滿了無語。

    “在青崖山還適應嗎?”顧岄迷輕聲問道。

    青崖山在中洲,是由此界已至化神境界的大能組織的一支隊伍,只招元嬰及以上天資卓越者及天賦異稟者,專門維護此界的安全及執行斬妖除魔任務。

    唐璃十年前突破元嬰後便被編入青崖山,雖然還是照月宗昭雲峯的弟子,但其實已不受照月宗管束。

    唐璃想了想,她其實對在哪都無所謂,都是修行。

    “還行。”

    十年未見,顧岄迷想與唐璃多說說話,於是便天南地北的找話題。

    唐璃雖平日裏少言寡語,但對顧岄迷這位大師兄還算友好,基本有問必答。

    兩人談天說地還算熱絡,直到顧岄迷問了一句。

    “你來西洲,是有任務在身嗎?”

    的確有任務在身的唐璃突然想起了她出現在這裏的緣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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