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唐璃沒有回房,她橫躺在粗壯的樹幹上,伴着夜風在簌簌的葉聲中緩緩入眠。

    然後,她竟又做了個夢。

    這個夢似乎是半個月前那個夢的後續……

    夢中的顧岄迷容貌盡毀金丹碎裂筋脈斷絕,被林舟等人帶回丹藥峯的時候,已是奄奄一息。

    卿華長老提前出了關,在周照影與寇朗風的請罪中瞭解了大徒弟此時命懸一線的原因。

    卿華長老大發雷霆,當場就請示了掌門,將二人交由執法堂從重處置,並做出逐周照影出昭雲峯的決定。

    而後拂袖而去,前往丹藥峯去看望臥牀不醒的顧岄迷。

    顧岄迷還在昏迷中,他臉上的血污被擦拭後,以往俊美的面容上幾條深淺不一的傷痕赫然在目,其中一條從額頭至右眼劃過右臉最是嚴重,血肉外翻略顯猙獰。

    許長老站在卿華長老的身側,面帶不忍。

    “金丹碎裂筋脈斷絕,神仙來了也沒有辦法,他從此往後,怕是無法再修行了。”

    卿華長老看着牀榻之上呼吸聲輕不可聞的顧岄迷,自責不已。

    “都是我的錯……”

    夢裏的時間飛速流逝,顧岄迷昏迷了近一個月,期間幾度垂危,又憑藉着他頑強的意志力撐了過來。

    待他醒來之時,林舟激動的伏在他牀頭,痛哭失聲。

    卿華長老在他身體情況好一些的時候,既心疼又愧疚的選擇將他的情況據實相告。

    知道自己再也不能修行的顧岄迷,沒有哭鬧也沒有崩潰,他很平靜的就接受了這個事實,還轉而安慰起卿華長老。

    卿華長老見大徒弟這般內心悲痛交加,卻也強忍着熱淚先安慰顧岄迷。

    “阿迷,就算你以後不能修行了,你也依舊是我昭雲峯的大弟子,你的背後有我跟你二師妹,照月宗上下任何人都不能夠欺凌於你!你就安心留在昭雲峯還好調理身體。”

    顧岄迷卻搖了搖頭,他說:“師尊,我想離開照月宗。”

    夢裏的卿華長老與許長老都不理解,旁觀夢境的唐璃也不能理解。

    又一個月後。

    “雖說你已無生命危險,但你經脈靈府的暗傷也需要好好治療啊,不好好留在宗門修養,爲何執意要離開?”林舟問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彼時,顧岄迷卻在打包自己的包袱。

    他背起自己的行囊,右臉上戴着半幅銀質面具,這是他託煉器峯特意製作的。

    煉器峯主因座下弟子寇朗風的原因,對顧岄迷的要求自然無有不應,甚至爲他特製了一些他可以用上的,無修爲限制的防身法器。

    “我要去中洲。”

    顧岄迷對林舟說道,他穿着一身玄衣,烏髮扎做一束簡單的高馬尾,未配戴面具的半邊臉上的傷疤已在丹藥峯上好的膏藥塗抹下淺不可見。

    他蒼白到帶着病容的臉上,一雙眼卻依舊明亮。

    “我如今修仙路斷,普通凡人一個,與其留在照月宗觸景傷情,不如帶着一點念想活下去。我想去中洲,我想見她!”

    他微微一笑,臉上帶了些神采,卻讓林舟不禁落淚。

    唐璃同時也知道了他口中那個“她”就是她。

    她心情複雜,自己竟是他活下去的念想麼……

    “好,我帶你去。”林舟胡亂的用袖子抹臉,再擡頭艱難的露出一抹笑。“我帶你去找她!”

    顧岄迷卻拒絕了他。

    “我想自己去。”

    半個月……

    唐璃就這麼旁觀着夢中的顧岄迷,失去一身修爲的他,帶着一張地圖,水陸兼程,用了半個月的功夫才走到中洲。

    而按照以往她從中洲到西洲的腳程,不過半日。

    顧岄迷到達青崖山腳的時候,唐璃以爲他會進去,向守衛通報一聲,就說找她。

    卻見顧岄迷在原地呆呆的站了很久,就在唐璃以爲他會一直呆站下去時,他卻轉身走了。

    他去了青崖山腳下最近的一個城鎮,租了一個小屋子落腳,在城鎮與青崖山最靠近的位置擺了一個小攤子,攤子上什麼都沒有,偶爾擺一擺他上山採來的藥材,也不售賣,有人要就送。

    他每天天不亮就出來坐在攤子前,天黑了很久後纔回自己租住的小屋。

    除了睡覺,他大部分時間都坐在攤位上看着青崖山的山道發呆。

    直到有一天,有兩道人影順着青崖山的山道飄落而下,唐璃擡眼看去,一紅一白兩道人影先後從顧岄迷的攤位前經過。

    唐璃半飄在顧岄迷身旁,看着另一個自己一身紅衣目不斜視的路過,而她的身旁正打着哈欠的白衣俊俏少年郎,正是許蔚。

    她不自覺的看向顧岄迷,他的雙眼在看見“她”的時候像星子閃爍般亮起,卻又在看到許蔚的時候黯淡了下來。

    現實中才因爲嫉妒許蔚而向她直白袒露情意的顧岄迷,夢境中卻沒有勇氣跟路過的她打一聲招呼。

    夢境中,看着他這些日子越發消瘦的身子,唐璃竟感到有些心煩。

    陷入夢境之中的唐璃被動的旁觀着。

    夢裏的顧岄迷日復一日,年復一年的坐在他那個小破攤位上,就像是石頭一般,面無表情一動不動。

    偶爾遇到她做任務出門或是做完任務回去的時候他的臉上纔會有一些神采與情緒波動。

    若是她一個人路過,他會很開心,一雙眼明亮又雀躍的看着她的身影。

    若是她跟其他人結伴,他的臉上也還是開心的神色,只是眼神中也帶了些懷念。

    若是她與許蔚同行,他就會不高興很久。

    夢中,唐璃早就摸透了他的情緒變化,好笑又好氣的看他因爲夢裏的她跟許蔚一起出任務,一個人在那生悶氣。

    她偶爾也會皺着眉,陷入深思。

    “就這麼喜歡嗎。”唐璃輕輕嘆氣。

    就這麼過去了很久很久,夢裏的唐璃似乎一直奔波在在青崖山與任務之間,隨着修爲的提升整個人越發冷若冰霜不怒自威。

    旁觀的唐璃偶爾能聽見顧岄迷的自言自語。

    “師妹好像又瘦了。”

    “師妹好像進階了。”

    “師妹今天心情好像不大好”

    “師妹這次任務怎麼做了這麼久?”

    “師妹怎麼又出任務了!”

    “師妹……”

    “師妹?”

    “師妹!”

    “……”

    被顧岄迷“師妹師妹師妹師妹”煩到不行的旁觀者唐璃,正無語的用雙手捂着耳朵。

    卻看見從外面做完任務要回青崖山的“唐璃”在路過顧岄迷的攤位時,竟破天荒的停下了腳步。

    唐璃好奇的看着夢裏的自己,她第一次停下步子,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此時卻帶着疑惑與遲疑,她打量着戴着半幅銀質面具的顧岄迷。

    就在顧岄迷緊張的握拳之時。

    夢裏的“唐璃”皺着眉,不確定的問道:“大師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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