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明月照冰雪 >第550章 追責
    寢殿內安靜了一會,陳穆愉垂下視線。

    過了少頃,他緩緩說道:“兒臣自十四歲起,征戰北疆,身經百戰,今之存者,皆鋒鏑之餘也。”

    說完這個,他停頓了一會,似乎在控制自己的情緒,等調整好了,才繼續道:“如今,北疆已定,天下已定,父皇便開始……”

    他像是說不下去了,扯出一個苦笑,和天楚帝對視了片刻,他纔將後半句說出來。

    “懷疑兒臣要謀反?”

    隨着他的話落音,整個寢殿變得落針可聞。

    這下,同樣跪着的張德素連呼吸都不敢了。

    陳穆愉眼神平靜,剛纔的苦笑已經收了起來,眼裏沒有心虛,也沒有埋怨。

    剛纔那話也不像質問,反倒是人在經歷無數失望,看破一切後的平靜陳述。

    天楚帝沒有想到他會這樣說自己,一時有些愣怔。

    這話他自己說出來,又完全不一樣。

    加上前面那句自述,這就讓這罪名回落到了問話人身上。

    他在問他謀逆,他在說他……疑心,無中生有。

    陳穆愉視線不移,將虎符拿了出來,雙手恭敬呈上,“蒙父皇信任,賜兒臣虎符。兒臣幸不辱命,得以歸朝,今日,這虎符,還請父皇收回。”

    虎符要不要收回,是天楚帝最近一直在想的事。

    萬慎的奏表言過其實,卻也直中要害。

    穆維生死了,死於江湖刺殺,雖說是在和談的關鍵時刻,能讓他洗清嫌疑,可江州兵馬損失過半,讓他不得不拋棄父子間的那份信任,懷疑他的用心。

    穆維生一死,江州又回到他的管治中。

    雲州沈家軍再消失,北疆兵馬就可以盡歸他統轄。

    到那時,北疆的仗要打多久,都可以由他說了算。

    隨後,北疆脫出朝廷之手,他也可能成爲那個不可控。

    好在,雲州沒有出現所想的局面,這場仗也結束的比他預想的要早,他也奉詔回京。

    只是,這些也不能讓再他放下心來。

    除去穆維生一事,穆稹和那座礦場的事也成爲了他心中的一根刺。

    還有萬慎。

    萬慎剛提了兵權一事,就出事了,實在是過於巧合。

    只是,這虎符,若是要收,又該如何收。

    比起收不收虎符,這如何個收法更讓天楚帝憂心。

    按說,他能主動上交虎符,他再順勢收回來,最好不過。

    但是現在陳穆愉真的這樣做了,他又犯了難。

    他們剛談到謀逆,陳穆愉拒不承認,交出虎符以證清白,若他就這樣將虎符收回來,就是等同他已經承認對他沒有絲毫信任。

    北疆初定,將士回朝,此乃大忌。

    最主要的是,這朝中還有言官。

    “你這是在跟朕賭氣?”

    陳穆愉垂下視線,“兒臣不敢。”

    不敢。

    再次聽到這話,天楚帝心中冷笑,他都將敢字寫臉上了,還睜着眼睛說瞎話。

    天楚帝沒有收虎符,視線從虎符上轉移,重新回到了他臉上。

    “昨日之事,你不承認自己有錯,那江州十萬兵馬,你要如何解釋?”

    他突然轉換的話題讓陳穆愉怔了一下,“江州一戰,前因後果,兒臣早就已經上表向父皇奏明。”

    天楚帝反問:“奏明?”

    陳穆愉張嘴又沒出聲,過了一會,也反問道:“父皇是覺得,江州兵馬的折損,是兒臣有意爲之?”

    他再次將話說的這麼直白,讓天楚帝想好的策略被打亂。

    這天下也只有這個逆子敢如此和他說話了。

    天楚帝久居上位,自然也不會這般容易敗北。

    “如若不是,江州兵馬你作何說法?”

    陳穆愉依舊面無懼色,“江州將士沉湎聲色犬馬,兵微將寡。又遇偷襲,一觸即潰。”

    這官方的點評和他在當初在奏摺裏寫的一模一樣,樸實無華的不留顏面。

    他似是還有話要說,微擡視線瞄了天楚帝一眼,又不說了。

    天楚帝看見了,按捺着性子,“還有什麼要說的,一併說了。”

    陳穆愉垂頭道:“沒有了。”

    天楚帝稍作思考,明白過來,他想說的怕是穆維生,是他指派的穆維生。

    “你既知江州兵微將寡,作爲北疆兵馬統帥,爲何不督促江州練兵?”

    陳穆愉像是聽到了什麼不可思議的事,再次擡起頭來。

    在那凌厲的眼神壓迫下,他收回了視線,“父皇訓誡的是,兒臣知錯。”

    天楚帝知道問他,這事也問不出什麼來,說起也不過是想敲打他一下。

    沉默了一會,他又坐了回去。

    他端起茶,想喝見茶涼了又放下。

    跪在地上也留心着一切的張德素聽到那細微的聲響,立即爬起來去斟茶。

    天楚帝沒讓陳穆愉起來,忽然問道:“穆茂林死了,你可知道?”

    陳穆愉擡眼,“穆茂林?”

    他好像不知道這是誰。

    天楚帝注意着他的神色,“朗山穆家的老爺子。”

    陳穆愉了悟,惋惜道:“昨日回京後,兒臣聽說了。”

    天楚帝感概,“朗山名士,文江學海,失之,乃天下學子之不幸,吾天楚之不幸。”

    這要是換作他人,聽到天子說這樣的話,自當附和幾句的。

    然而陳穆愉聽着,什麼也沒說。

    天楚帝獨自哀嘆了一會,似乎也覺得沒什麼意思,話鋒一轉,“穆稹和那銅銀礦場一事,你如何說法?”

    陳穆愉在心裏輕笑一聲,這還真是一件一件來,半件不落。

    陳穆愉這次沒有辯駁,道:“礦場一事,乃兒臣失職。”

    這樣的認錯,天楚帝自是不會買賬。

    他追問:“僅是失職?”

    陳穆愉回道:“銅銀之礦,乃國之重器,北疆之地,有人私採多年,兒臣未能察覺,錯使銅銀流失,國庫大損,實乃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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