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縣比沈弈想象中的年輕,他是個中年男子,身材魁梧,精力旺盛,眼睛閃爍着純樸的光芒。

    他來的這一日,也是縣學有史以來最熱鬧的日子,凡是在冊的生員通通在場,明倫堂的書案頭一會坐滿一半。

    更難得的是知縣的講課,深入淺出,雖稍有難懂,但也讓沈弈等人受益匪淺。

    據林夫子所說,知縣與何知府是宣武初年的殿試同榜,不過知縣是同進士,升遷速度比不上何知府,但兩人也有這份情誼在。

    如今知縣在善化縣的一系列動作自然瞞不過上官,但卻相安無事,可想而知兩人交情不淺,何知府願意給銀子讓他這麼折騰,他還做得不錯,善化縣肉眼可見的變好。

    若不是出了黃夫子這件事,兩人的履歷上定會在年末考察中添上一筆不小功勞,可惜現在要大打折扣。

    沈弈坐在最後,前面都是比他地位高的生員,目光掃視之下,除了左側的韓衛無熟悉的人,那塞錢進來的郭本分也不見蹤影。

    在上堂前,路過幾位討論八卦的生員才知,郭本分被沈駒和那幾位癡迷賭博的生員帶進賭坊,一發不可收拾,擅自把自家的主店鋪抵押出去,同樣輸乾淨。他的那位商人父親一口氣沒上來,死掉了。留下十幾個孩子,爭奪剩餘的遺產,郭本分自然沒有心情來縣學。

    “沈弈,你來回答我的問題。”

    沉穩的聲音趁着沈弈出神的功夫,猝然發問。

    是知縣,這是他這堂課第一次問學子。

    在韓衛的輕聲提醒下,沈弈不慌不忙地回答了。

    “嗯,不錯,坐下吧。”

    知縣彷彿沒有看見他們剛剛的小動作,用心誇獎道。

    沈弈瞬間收到來自四面八方的惡意,他也是第一個被知縣誇讚的學子。現如今善化縣的百姓誰不清楚,他們這位新知縣是個用心爲他們做事的青天大老爺。在學子的眼中他還是年富力強的年紀,以後定會登上更高處,獲得他賞識,對自己的科舉路也更好走些。

    不過惡意一閃而過,轉眼就不見蹤影,彷彿剛剛嫉妒的不是他們。

    現在的沈弈若是童生還好,可黃夫子當着知縣面誇讚沈弈“雪地背師”的故事早已傳遍府城,衆人皆傳他尊師重道,重情重義。

    正好逢渭太后七十壽誕,何知府把此事上報給朝廷,原本沒有激起火花,可年幼的衡山公主在龍椅上玩耍時,發現他程上的奏摺,還念給渭帝聽,聽的渭帝龍心大悅,下旨給沈弈頒一道“重情重義”的牌面,給渭太后的壽誕添份吉祥。

    現在牌面還在京城,但沈弈的名頭已然名揚四方,唯一讓人遺憾的事,黃夫子沒有等到那副牌面的來到,就離世了,幸好他離開時,是笑的。

    總而言之,沈弈值得知縣的誇讚,因此生員們的惡意也只是一時的。

    在沈弈之後,知縣又提問不少學子,有磕磕絆絆的,也有如沈弈一般流暢,無論如何都得到他的誇讚,沒有厚此薄彼任何一位。短短的一場課,讓所有人都開懷。

    下堂後,知縣也沒有特殊與沈弈交談,只道還有公文,先行告辭。這讓沈弈隱隱鬆氣,本以爲是衝自己來的,幸好沒有,他還不想單獨面對這位知縣大人。

    有高於衆人的名氣,卻沒有相匹配的才華,往往會跌得很慘,沈弈如今只是個童生,他深知自己弱點,他現在不需要高調,需要低調。

    除此之外,沈弈的內心中還有不自知的竊喜,像是躲過不想面對的事或者說是人。

    其他還留着明倫堂的生員也有些詫異,他們也想跟沈弈想的一樣,知縣是借講課之名,來慰問沈弈,畢竟對方剛得渭帝獎賞,沒想到真就單純講課,這反而讓生員們替沈弈可惜起來,畢竟是與一知縣之長親近的機會。

    沈弈本人可來不急爲自己惋惜,他還要應付從四面八方來跟他提前套近乎的人,好在林夫子的收留,他有居處爲即將到來的下半年院試做準備了。

    過年是在此起彼伏中渡過的,正式來到宣武十二年,新一年的縣試依舊是在二月份,林氏私塾有三人蔘加,除了吳恙都過了。

    四月份的府試,林邊關、沈常安與三人中其中一人通過,正式成爲童生。

    --

    在林宅偏遠小亭中,曾經甲班四師兄弟匯聚一處,商議着今年的院試。

    “今年的院試,二位師兄有參加嗎?”沈弈率先問道。

    林邊關倒是很快給出回答:“自家人知自家事,此處府試我僥倖得童生,學識未曾紮實,還須等等,反正院試三年考二次,我下次再道。”

    沈常安沉思片刻,下定決心:“參加,就當試一試,考不過也跟林兄一同,下次再來,不是嗎?”

    自從沈常安成家後,三人就感覺他稚氣退散,也一股大人的味道,變得陌生,但是更加讓人覺得可靠。

    說定結伴去府試的人數後,他們也開始閒聊起發生在自己的身上趣事,除了沈弈那爲人熟悉知的事外,就數沈常安被問的最多。

    “成親的什麼感覺?奇妙嗎?”

    “有沒有感到不自在?身邊多了一個人。”

    “成親後,新娘子還會對自己好嗎?”

    一堆翻來覆去的問題,都是林邊關在問,因爲他明年也要成親了,可不得問一問同窗中唯一有經驗的。

    沈常安現如今可相當有耐下回答他的詢問,說的多是好話,渾身上下冒着肉眼可見的粉紅泡泡,讓沈弈起雞皮疙瘩。

    愛情,真是一個可怕的東西。他心想。

    不過,沈常安確實過的很好,他的衣衫比三人都要貼身,每天都是不同、乾淨的,一看就是有人專門爲他整理。

    沈弈爲自己的二兄的幸福生活感到開心。

    小亭中,沉默寡言的韓衛,拌嘴的沈常安與林邊關,與調節氣氛的沈弈組成一副平常的風景畫。

    --

    六月份,沈弈要參加自己三叔的成親禮。

    沈叔舉是被做工的那戶地主家招贅的,他們家的小公子年前夭折,僅剩一位碧玉年華的女兒,爲了血脈傳承,老邁的地主挑中他,老實知底細,這就是原因。

    在平朝之前,入贅的男子很不受人尊重,就像皇朝的駙馬。公主爲尊,駙馬爲卑,事情皆是由公主做主。駙馬還沒有入朝爲官的權力。一朝爲駙馬,就相當於斷了仕途,一輩子只能是個富貴閒散人。

    後來,野史記載平朝開國皇帝就是贅婿出身,登基後就把贅婿的地位提高,也只是提高爲了面上好看,實際的權力還是在女子身上。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