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看林宅與往日一樣的風平浪靜,沈弈帶着流星登門拜訪時,林總管恰巧從側門處走出。

    尋常舉人家中都會有一位負責管家的總管,林總管就是林宅的管家下人,大家平日都尊稱他林總管,沈弈以前也這麼叫,來往熟諳後,就換了個稱呼。

    “林伯,你這是要出門?前日怎麼沒見着你跟夫子來參加我的宴?”沈弈如曾經下縣學,到林宅溫書時,遇見他聊家常。

    林總管近耳順的年紀,眼底多混沌,看見沈弈,又添幾分欣喜:“沈公子來了?老爺今早還唸叨您呢。老奴前幾日身體不適,老爺體恤,放幾天假,不趕巧竟錯過您的宴。現在好後,老奴正要出門去巡巡縣城的幾家店鋪,看他們有沒有在老奴不在時偷奸耍滑。”

    “夫子還唸叨我來?他前日不才剛參加我的宴嗎?”沈弈問。

    “這算什麼,老爺在您中小三元的消息傳來的當天可整宿沒睡!”林總管笑眯眯,若換個人問林夫子的私事,他是絕對不會透露一句。可沈弈不同,老爺如今對他寄予厚望,多說一句也無事。

    他接着往下說:“不湊巧,韓公子比您早一個時辰離開,要不然兩位公子還能碰面。”

    韓衛?他也來了?

    他家也有辦中榜的流水宴,沈弈也去過,也清楚林夫子除了參加自己的流水宴,還有韓衛家的,等他空閒下來,自己就依禮上門。

    “韓師兄也來了?那確實不趕巧,不過也沒事,我倆以後也會在府學見的。”沈弈沒放在心上。

    他腦袋中看見林總管時,有了一個想法,他拉着陪同的流星,道:“林伯,這是我新收的書童流星,負責我日常起居,也會隨我去府學,我尋思着能不能讓他在你這學學?日後也好帶出去。”

    在家中,流星是幹活的一把好手,可爲人待事不是很好,常過於扭捏,像個女娃,是從小在花樓女人堆中養成的習慣。

    沈弈早想給流星找個師父磨練一番,林總管剛好合適,聽聞他從小跟着林夫子左右,管林宅近四十年之久,經驗豐富。

    “流星?既然沈公子信的過老奴,那老奴定然不會讓沈公子失望。”

    林總管早注意到沈弈跟以前相比,變化最大的就是身邊多個人,早已暗暗打量過,想也無妨,不過就是收個徒弟的小事,他常教過林宅下人。

    “那太好了,快,流星來拜見你師父。”沈弈欣喜。

    “師父在上,請受弟子一拜!”流星侷促地朝林總管下跪。

    兩人行禮完,他放心把流星就此託付給林總管,自己在林宅小廝陪同下,進宅院。

    小廝去稟報林夫子,沈弈閒來也無事,想着去乙班見見許作,從自己在科舉一道日漸上升,多在縣學,就少於跟昔日好友相交。

    乙班門前,有幾位七八歲的孩童在喫力搬書案,是陌生的面孔,應是林夫子新收的弟子。沈弈見狀也上前幫忙。

    在他把手扶在書案前一刻,被緊急叫停了。

    “等等,你不能碰我的書案!”

    被幫助的孩童叫道。

    他的臉因渾身都在用力,也變得通紅。

    “我是來幫你搬的。”沈弈手懸在半空中,解釋。

    “不用,林夫子說過讓我們自己搬書案,你是何人?我怎麼沒有在師兄中見過你?”孩童目光警惕。

    沈弈以往從縣學到林宅,是在甲乙兩班都下堂時,在加上去府城的日子,林夫子新收的弟子不認識他也是自然。

    只是自己該如何解釋自己的身份,說是已經出師,來看完林夫子的前弟子?

    糾結中,沈弈余光中,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正是自己來的乙班要尋的人。

    “許作!”他高喊。

    聽見有人喊他,許作邁出學堂的半步腳停住,擡眼一看,喜上眉梢。

    “你怎麼來了?阿四郎!”

    兩三年的學習,許作多多少少也染上讀書人的習性,不在外人面前直呼沈弈的小名。

    沈弈亮出手中的茶葉盒等物品,“來拜訪夫子,也來看看你。”

    許作走到面前,之前他也有去喫流水宴,不過離得遠遠的,沈弈周圍都有人,看不清。現在走近一看,驚訝對方的變化。不僅變高不少,本就比常人俊俏的臉,也隱隱有長開的趨勢。

    “我有什麼好看的?人就在,又跑不了。”

    沈弈拿出三本保存精美的書籍,塞到他懷中道:“我去府城前問過林夫子,他同我講你過完年就能去甲班,這是我當初考縣試時作的註解,想來你用得上。”

    “這怎麼好意思?書籍何其珍貴,這些書日後你子嗣也要用的”許作略有猶豫。

    “那可要好久,放着也是無用,拿着吧,你早日考上秀才,咱們村也多出幾個讀書人。”沈弈不容他拒絕。

    許作動容:“好。”

    沈弈如今跟他之間身份的不同,曾有落差感的許作現如今早已想通,自己應當努力追趕上對方的腳步,爭取不脫後腿。

    兩人聊得愈發起勁中,去稟報的小廝也過來請沈弈去書房,林夫子在那等他。

    “許師兄,他是誰啊?”

    趁兩人聊天之際,孩童把書案搬進乙班,然後出來時,只望見那陌生人的背影。

    “他?他是你的沈師兄。”

    許作隨口回答小師弟的問題,就轉頭去看他們幾人書案搬得如何,這是林夫子給新弟子的磨練,讓他們珍惜來之不易的讀書機會。

    “沈師兄”孩童嘀咕。

    孩童掰扯着手指數了又數,學堂哪有姓沈的?除了之前在甲班有一位,不過他不是早已去縣學嗎

    不會是就是那一位吧!孩童恍然大悟,轉頭就欲哭無淚。

    他出生於善化縣數一數二的家族,可年頭,林夫子放出私塾要收徒的消息時,家族長輩也只搶到一個進學的名額。他可以說打敗家族中所有同輩,纔拿到進學機會。

    林氏私塾招徒搶手,歸根結底除了林夫子多年教生的金字招牌,更因爲近些年他教導出沈弈,這位善化縣是數十年難得一見的少年天才。他們想讓自己的子孫在科舉一道上走遠些,也想提前結交未來人脈。

    可孩童似乎錯過了這個機會。

    年輕面孔的出現,讓沈弈勾起自己和許作初初進學堂的往事,沒想到已經兩年前,不免感慨時間的流逝。

    在跟小廝去書房的路上,沈弈眼神右移,他注意到宅院栽種的竹林深處,有兩道熟悉的身影,隱約是多日未見的林衿和吳恙,周圍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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