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圍的人依舊只是好奇地觀望和議論,有幾人甚至覺得沒興趣,還準備離去了。

    忽然,孫芸娘把幾盆調料拿了出來,放在了攤車右側。

    甫一揭蓋,周圍的人立馬露出了興奮的表情。

    “辣椒蘸水?!原來內有乾坤啊!”

    “難怪說是祖傳祕方,說不定是真的。”

    “剛纔是哪位仁兄說的這食物清淡了?”

    “……”

    這時,鐵板上的豆腐果也烤製得差不多了,表皮也有了韌性。

    孫芸娘當即把烤好的豆腐果鏟到了鐵片邊緣,這樣既可保溫,也不會過了火候糊掉。

    她扒拉了一下炭火,把火微微調小,便把一個豆腐果鏟到了土碗裏。

    隨即又從櫃中抽出了木匠鋪定製的超薄的木片,用木片把豆腐果切開了一個口,露出裏面白嫩嫩的豆腐,接着又把一勺香菜辣椒蘸料塞了進去。

    當着一羣圍觀羣衆的面,孫芸娘對着豆腐吹了吹,用筷子夾住一口咬了下去,滿口生香。

    辣汁從剩下的半個豆腐果中流出,隱約可見裏面蔥花和香菜末的身影,鮮豔的辣汁跟豆腐的白嫩搭配在一起,看上去着實有食慾。

    周圍幾處似乎響起了吞嚥口水的聲音。

    “多少錢一個!我要一個!”

    孫芸娘擡頭微笑:“五文錢一個。”

    這是個書生打扮的中年男子,他迫不及待地從胸口處摸出了幾枚銅板,遞給了她。

    孫芸娘接過錢來,立馬弄了一份豆腐果遞給了這第一位食客,還不忘提醒道:“裏面很燙,得吹一下再喫。”

    哪知這人聽也不聽,端起碗便急急地咬下一口,當場就被燙得抖了抖嘴脣,嗚嗚啦啦的叫着,也不知道在說些什麼。

    旁邊一人忍俊不禁開口道:“小娘子都說了要吹,你這老秀才可是饑荒餓死投的胎嘛?”

    嘩地一聲,衆人竟都鬨笑了起來。

    這個被大家叫秀才的男子,竟也懶得理他人,三兩口便把剩下的豆腐消滅了個乾淨。

    他輕輕抹了一把嘴角的辣椒汁,伸手將碗遞向孫芸娘,“再,再要一塊!不,兩塊!”

    “有那麼好喫嗎,秀才?”

    “秀才,到底是啥味道,說說啊。”

    有幾人乾脆湊到秀才面前問了起來。

    秀才皺了皺眉,不耐煩地睨了他們一眼,“嘖,別吵吵,影響我品嚐美食。”

    孫芸娘抿嘴輕笑,這人定是個喜歡零嘴的老饕。

    秀才端過碗,心想剛纔喫得太過囫圇,這次定要細細品嚐,他吹了幾下,細嚼慢嚥地吃了下去。

    邊喫邊滿足地嘆了口氣,閉眼喃喃道:“外皮有嚼勁,內裏卻嫩得入口即化,妙哉,這辣椒蘸水香辣味中,似有一味我從未嘗過的香料,起初像被蜜蜂輕蟄舌尖,然,香味漸溢出,如剛炒熟的芝麻一般,香醇帶甘,如陳年老酒回味無窮,妙哉,妙哉啊!”

    說完,旁觀的羣衆再一次鬨堂大笑。

    “這酸秀才,真真是酸煞我也。”

    “酸秀才整天不務正業,就好這一口喫,看來是真好喫啊。”

    “少說兩句吧,人家好歹是個真秀才,你們可啥也不是。”

    “……”

    秀才依舊像聽不到周圍說話一般,繼續把剩下的豆腐喫完,才朝着孫芸娘點了點頭:“甚好,甚好,果真當得起祖傳祕方几個字。”

    孫芸娘對着秀才感激一笑,這個秀才簡直是個活廣告,繞是她這樣恬淡的性子,也不免被這番誇讚弄得內心笑開了花。

    本來起初還有些許忐忑,怕這個零食當地人喫不慣,現下卻是放心了許多。

    “這老饕,平日裏幹活偷懶第一名,嘴饞也是第一名,他說好喫的東西準不會錯!”

    “姑娘,我也要一片豆腐果!”

    “我也要。”

    “我要兩塊。”

    “我先要的,你排隊!”

    “別擠我啊你~”

    一時間,剛纔觀望的人都涌了過來,男女老幼的,擠作了一堆,都嚷着要豆腐果。

    孫芸娘哭笑不得:“大家別擠,排隊一個一個來,還有很多的,管夠。”

    “還有我!小娘子,我還要兩片!”嘴角還粘着一塊辣椒皮的秀才,從人羣中擠出了半個頭,急吼吼地上前,往胸前一摸,整個人忽然就蔫了下來,再往袖口裏掏了幾下,徹底尷尬了。

    人羣中又一陣鬨笑。

    秀才把雙手合在一起,放在胸前搓了搓,侷促道:“嘿嘿…不好意思啊小娘子,還是不要了,今天的零花一不小心用完了,改,改日我再來。”

    孫芸娘還來不及迴應,這人便腳底抹油似的溜了。

    “小娘子莫見怪,這落魄秀才,家有母老虎,每月的月錢都被盤剝乾淨了。”一個老者向孫芸娘解釋道。

    孫芸娘瞭然,便又繼續做起了生意。

    攤車前,衆人端起碗,一個個喫得不亦樂乎,讚不絕口。

    只有個別不喜香菜的人還在一旁糾結,孫芸娘早有準備,便又拿出一碗沒有香菜的蘸水,滿足了這少部分不喫香菜的顧客。

    還有喫完想順便帶回家的,她就用油紙給對方包了起來,配套服務妥妥的。

    一個時辰過去,本來就不大的青巖鎮上,孫氏豆腐果這樣的美味零食,很快傳到了本地各大喫貨們的耳中,攤車前排隊的人絡繹不絕,錢罐子裏的銅板肉眼可見地冒了尖。

    到了下晌,東西賣得七七八八,她纔開始清理攤車檯面準備收攤。

    一個少年卻朝她飛奔了過來,上氣不接下氣的地喊道:“等,等等,你,你家就是孫氏豆腐果吧?哎呦喂,我剛纔繞岔路了,還好趕得上,各要五片,勞煩給我包起來。”

    這男子大約十六七歲,頭髮整整齊齊地束在頭頂,因爲長相清秀,孫芸娘便多看了一眼,隨即答道:“今日已經賣完了,明日再來吧。”

    “啊?”這個少年忽然像個泄了氣的皮球,轉而又指着碗裏質疑道:“這不是還有嗎?”

    “這是給家裏親戚留的,不好意思了小哥,明日午時再來吧。”孫芸娘趕忙把碗塞進了櫃子,抱歉一笑,便推着車走了。

    只留小哥在原地鬱悶地跺腳。

    ………………

    臨近傍晚,孫芸娘購完第二日的食材纔回到了嚴家村。

    “娘?姐姐回來了!”一個稚嫩的童音響起。

    孫芸娘眼看着遠處的農婦,她立在屋門口,身邊站着一大一小的孩子,似乎是在等誰。

    “傻蛋!娘都說了要叫姨,不是姐姐。”一個稍大點的少年翻了個白眼。

    農婦拍了拍小雙的頭,便朝着孫芸娘疾步走了過去,“芸娘啊,原來是擺攤去了?這麼晚纔回來,我們還擔心你出什麼事了。”

    原來是嚴二嫂在等她回家。

    孫芸孃的心裏忽然暖暖的,這個陌生的世界裏,竟然也有一份惦記留給了她。

    “嫂子,你別擔心,我看青巖鎮這一路治安挺好的,今天因爲出門晚了,耽擱了一會,明天定會早一些。”

    嚴二嫂點了點頭:“這話也沒錯,咱青巖鎮的老百姓大都是遵守律法的良民,只是你一介弱女子,還是得謹慎些。”

    孫芸娘重重地點了點頭,領了嚴二嫂的這份情。

    嚴二嫂看着面前的少女瘦弱乖巧的樣子,越發惹人疼了,“走,跟嫂子回家喫飯去,你也累了一天了,莫要再去做飯了。”

    孫芸娘本想推辭,終究還是拗不過對方的熱情應了下來,她從攤車裏拿出裝着豆腐果的碗,遞給了嚴二嫂。

    “嫂子,今日出攤給你們留了幾塊零食,平底鍋烙一烙就能吃了。”

    嚴二嫂笑着接過碗,好奇地看了一眼碗裏的東西,“芸娘想得周到,就是做這個去賣吧?真是心靈手巧呦,看着就很可口啊,下次別惦記嫂子這裏了,能賣就賣,做生意要緊~”

    這時一隻小手慢慢地扒到了碗邊,小雙正墊着腳朝碗裏看。

    啪地一聲,小手被大雙拍了一下,“讓你嘴饞!娘平日裏怎麼教的你。”

    小雙縮了縮手,委屈地看向自己親孃。

    嚴二嫂忍俊不禁地嗔了小兒子一眼,孫芸娘乾脆把小雙抱了起來,“乖小雙,豆腐果已經涼了,姨去給你加熱再喫,好不好?”

    小雙眼中的淚花立馬消退得無影無蹤,咧開嘴重重地點了點頭,大雙在一旁扶額無語。

    這一晚上,嚴二嫂家裏歡聲笑語,孫芸娘似乎又感受到了久違的家的煙火氣。

    憨厚的嚴二哥雖然有些木訥,卻跟開朗的嚴二嫂性格互補,二人年幼時便是青梅竹馬,到了適婚年紀便水到渠成地結爲連理,夫妻恩愛感情篤深,於是便很快有了這一大一小的兒子。

    小兒子小雙五歲,活潑好動,性子很是跳脫,哥哥大雙也才十歲,但行事就很穩重內斂了,一副小大人的模樣。

    孫芸娘把烙好的豆腐果配上蘸料,一家人喫得不亦樂乎,小雙又怕辣又忍不住去蘸辣醬的樣子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大雙卻在一旁細嚼慢嚥一言不發,但是眼中的愉悅溢於言表,孩子就是孩子,怎麼又能敵得過美食的誘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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