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念遲走進這家名爲“琉璃館”的酒樓。

    他剛一進去,就被店小二認了出來。

    “呦,這不是傅四少嗎?不對,現在應該叫您昭王妃纔是。”店小二滿臉堆笑,“來,王妃樓上請!”

    傅念遲並不習慣如此陣仗,摸着鼻子,跟在小二身後上了頂樓。

    他被安排到靠近窗子,風景最好的座位,顯然也是先前傅念遲最愛坐的地方。

    “王妃想要喫點什麼?還是老樣子嗎?”

    “老樣子吧。”

    “好嘞。”

    小二去傳菜,等待的功夫裏,傅念遲單手托腮,望着窗外景色。

    街上人羣熙攘,不見他方纔遇到的傴僂男子和年幼乞兒,遠眺過去,能夠看到巍峨皇宮,到處都覆蓋着一層白雪。

    飯菜很快被端上,還配有上好酒水,一大清早兵荒馬亂的,傅念遲也沒顧得上喫東西,早就餓了。

    他拿起筷子,專心喫飯,不得不說原主口味和他還挺像,常喫的飯菜也都是他愛喫的。

    只是再好的菜餚,都比不上現代烹飪的滋味,許多調料還未曾傳入,味精的缺失,也讓“鮮”呈了稀缺品,必須要花費更長時間烹飪,纔能有更好的味道。

    傅念遲埋頭喫到一半,突然聽到有人欣喜地喊他:“念遲!”

    傅念遲愣了兩秒,才循聲轉過頭去。

    只見身着紅衣的公子搖着扇子,從樓梯處朝他走來,此人眉眼微挑,目含桃花,脣角似笑非笑,格外風情。

    簡而言之,極盡燒包本色。

    他握一把摺扇,翩翩搖着,扇面上桃花盛放,鶯燕成羣,傅念遲一看就知道肯定是朵“爛桃花”。

    大冬天搖扇,也真夠有意思的。

    傅念遲在腦海中搜索,認出眼前這人是原主的相好。

    傅家四少放蕩嬌縱,在京城裏有不少相好,禮部尚書的次子秦錦煥就是其中之一。

    至於兩個人的關係究竟如何,原書裏當然沒說,傅念遲只是個炮灰,不值得作者用太多筆墨。

    傅念遲警惕起來,在原主的記憶中,有關秦錦煥的部分也不算多,畢竟他們互爲對方魚塘裏的魚,充其量只是玩玩而已。

    但眼下秦錦煥曖昧的神情,讓他不得不將心提起。

    “怎麼獨自在這喫飯?”秦錦煥啪的一聲合上扇子,自顧自地坐到傅念遲對面。

    顯然要跟他一塊喫。

    傅念遲:“…………”

    傅念遲在心中大喊:你不要過來啊!!!

    “閒來無事,就出門逛逛。”傅念遲淡淡道,“王爺身體抱恙,不好陪我。”

    少年睫毛低垂,遮住眼底深神色,紅脣微抿,擺明了不是很想說話。

    他本是想做出冷淡模樣,好讓秦錦煥識趣地知難而退。

    殊不知這副樣子落在秦錦煥眼中,卻成了妥妥的哀怨。

    彷彿在抱怨他這段時間爲什麼沒有找來。

    “念遲,你這沖喜的消息來的實在太出乎意料,我根本沒來得及同你聯絡。”

    秦錦煥語調放軟,他放下摺扇,嘆氣道:“如果要是事先知道,我定會前去找你。”

    秦錦煥身體前傾,幾乎要隔着桌子趴到傅念遲臉上。

    傅念遲下意識地向後靠在椅背上,同他拉開距離。

    有話好好說,湊那麼近幹嘛!

    傅念遲眼神向側旁瞥了一下,現在並非正兒八經的飯點,酒樓裏的人卻還不少,每張桌都坐滿了。

    幾個身着胡服的商人圍坐兩桌,帶着濃重的方言口音。一家四口其樂融融,明顯是對龍鳳胎的孩童正興高采烈的喫着糕點。

    書生打扮的人們討論着前些天的詩會。年輕姑娘正掩面低笑,和密友說着閨中話語。

    衆人各自喫着,和親朋談天,看似根本沒有注意到這處窗邊,但誰知道是不是在暗中觀察?

    他跟秦錦煥偶遇也就算了,要是還做出什麼不合體的舉動,被打小報告到葉蒼瀾那裏,後果不堪設想。

    傅念遲冷淡道:“秦公子,我現在是昭王妃,請你注意言辭。”

    “念遲……”

    “請叫我王妃。”

    秦錦煥有一瞬的沉默。

    眼前的少年眼神堅定,身體後靠在椅背上,擺明了想要同他拉近距離。

    卻悄然注意着酒樓內的其他客人,還幾次三番的強調,不許再叫他念遲。

    這擺明了是不想讓他惹禍上身。

    秦錦煥想起前些日子,他最後一次和傅念遲見面時,少年明顯心神不寧,卻不肯告訴他緣由。

    心底的某處被觸動,柔軟得流出酸澀汁水。

    “好吧。”秦錦煥嘆息一聲,輕聲道,“我明白你的顧慮,念……王妃就算到了如此境地,也還在爲我着想,錦煥真是感動非凡。”

    傅念遲:???

    不是,什麼叫爲你着想。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啊!

    傅念遲傻了眼了,他不明白爲什麼這個世界裏人人都腦回路清奇,難道說作者的沙雕文風也影響了裏面人物的智商?

    感覺再待下去遲早會出現更加無法理解的情況,傅念遲趕忙再吃了幾口,站起身道:“既然沒有什麼事,我就先行離開了。”

    “好。”秦錦煥也站起來,“我送送王妃。”

    傅念遲趕緊擺手:“不必。”

    他不再看秦錦煥,逃似的快步離開了酒樓。

    秦錦煥嘆了口氣,他搖着摺扇,哀愁於自己與傅念遲有緣無分,同樣離開。

    在他們之後,來自其他桌上的談笑聲戛然而止,整個酒樓頂層的客人全都紛紛起身。

    操着外地口音的胡服商人袖口和衣領裏有青色蛇頭探出,猩紅的蛇信吐着,蛇瞳警惕盯着周圍。

    一家四口笑容消失,面無表情,龍鳳胎雙手相觸,竟是融合成爲一個少年,只見他指間有透明的絲線纏繞,無數根線的另一頭拴着“父母”關節。

    書生們從衣袖中掏出毛筆,墨色光輝從筆尖散開,傳遞着古樸厚重的靈力,他們攜帶書本上的字跡隱約就要飛起。

    幾位姑娘哼笑一聲,幽暗香氣在空中浮動,侵蝕着旁人的護體屏障,衣裙之下,藏着刻滿血槽的峨眉刺。

    幾方人相互對峙,誰也不曾言語。

    過了半晌,其中一名書生道:“諸位如果還想繼續在這裏僵持,我倒是不介意,不過罪子已然離開,再耽擱會兒時間,可能就要追不上了。”

    胡商沉聲道:“不勞書晴真人費心,我們纏蛇谷自有追蹤法門。”

    陰沉少年嗤笑一聲,留下句“無聊”,牽着他那對傀儡父母率先離開。

    他這一走,其餘人也紛紛即刻消失在原地,轉眼間,碩大的酒樓就只剩下了店小二一人。

    原本被定在原地表情呆滯的店小二眼球突然一轉,臉上勾起詭異的微笑。

    緊接着半透明的靈體從他的天靈蓋處飛出,順着窗戶竄走,消失不見。

    店小二渾身猛然一個激靈。

    剛纔……他好像走了個神?奇怪,怎麼會毫無徵兆的恍惚呢?

    他撓撓頭,轉過身來,就看到空無一人的頂樓。

    欸???

    店小二驟然瞪大眼睛。

    人呢?!?!?!

    峨眉派的姑娘們已然站立在琉璃閣房頂上,獵獵寒風吹動她們衣袂,從這個角度,能夠清楚看到傅念遲走向昭王府的身影。

    最爲年輕的姑娘輕聲詢問:“師姐,既然確定他就是罪子,爲何不直接下手?”

    師姐搖頭,信心滿滿地回道:“罪子所嫁的昭王葉蒼瀾,其實是九重天的祿沐仙尊,想必沖喜一事,也是仙尊爲了監視罪子所安排。有仙尊在,我們大可以靜觀其變。”

    “這樣啊。”幾名師妹明白了,九重天肯定也得知罪子降世的消息,纔將仙尊派入凡間。

    如此說來,她們也可以放心許多了。

    此時此刻,被各大門宗寄以重望的祿沐仙尊,正翹着腿躺在牀上,瀏覽系統最新發布的任務。

    方纔購置止痛藥花費的100成就點,幾乎把他數天來好不容易攢下的家底掏空。

    商城裏許多能夠給自己留下後路的道具,都需要很多成就點購買,葉蒼瀾必須抓緊時間賺成就點纔行。

    他看着那一條條任務內容,眉頭忍不住皺起。

    這時,門被輕輕敲響,葉蒼瀾立刻將腿放下,直挺挺地躺好。

    傅念遲走了進來,他徑直來到牀邊,俯下身查看葉蒼瀾情況,帶來屬於外面風雪的些微涼意。

    “夫君感覺如何?”看到葉蒼瀾脖子和手臂上的燙傷痕跡,傅念遲就感到一陣幻痛。

    “無礙。”葉蒼瀾虛弱回道,“常太醫開的燙傷膏功效極佳,已經不再痛了。”

    “那就好。”傅念遲鬆了口氣。

    他坐在牀邊,誠懇地對葉蒼瀾道:“抱歉,早上是我太不小心,害得夫君受傷,日後我一定更加註意。”

    “不必內疚。”葉蒼瀾輕聲道,“是本王要你來爲我擦身,責任也應該由本王來承擔。”

    那雙墨色眼瞳中滿是誠懇,傅念遲確定,葉蒼瀾並非故意在說漂亮話。

    他也沒有專門給自己說漂亮話的必要。

    於是傅念遲更愧疚了。

    這樣看來,葉蒼瀾確確實實算是個好人,如果兩人就此和平相處,他應該……不會出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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