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街尾有家倚紅樓,前任花魁是他的老相好,據花魁交代,那一日林騫也不知抽了什麼風,說是自己新得了一種名喚神仙丸的助興藥,定能雄風大顯,哪知他吃了藥之後,臉紅得像柿子,皮膚熱得像烙鐵,脫了衣裳也沒見他雄風大閒,他直喊着熱,精神都有些不正常,花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直接光着身子衝出房間,攔都攔不住。”

    聽着墨竹的講述,溫玉禮頓時覺得有些好笑,“那什麼神仙丸,只怕是坑人的吧?他在喫之前難道就沒看過旁人服用後的效果?”

    “大約是真的被人給騙了,花魁說,林騫從懷裏拿出藥的時候還是眉飛色舞的,卻沒想到吃了之後會那樣反常,他狂奔出去之後就到處找水源,一邊跑還一邊唸叨着快要惹死了,他口中的熱,顯然不是來源於身子上的慾望,而是真真切切來源於皮膚上的熱意,最後,他跳進了後院養魚的池塘裏。”

    墨竹略一停頓,道,“林騫此舉自然是把花魁給驚呆了,她只覺得林騫的舉止過於反常,便喊人把他從池塘裏打撈上來,奇怪的是,池塘裏的水明明是冷的,林騫被撈上來的時候,皮膚依舊是滾燙的,且有些奄奄一息,沒等到大夫來便嚥氣了。”

    溫玉禮道:“從服藥到跳池塘,應該沒過多長時間,可見他喫的那藥有多厲害,能讓他死得這麼快。”

    “屬下原本也以爲那藥八成是有劇毒,可奇怪的是,大夫檢查了他的屍首,並沒有中毒的跡象,根據花魁的回憶,大夫的原話是,林騫縱慾過度,服用助興藥物過量,這才導致身體承受不住。”

    溫玉禮眯起了眼,“這個解釋……似乎有點牽強。”

    服用助性藥物過量的確是會損害身體,可問題在於,哪有人喫助興藥搞出這麼大反應的?又是裸奔又是跳河的,撈起來之後皮膚還發熱,真是罕見。

    難怪說他死得毫無尊嚴,這種死法可真是丟人現眼,尤其這廝身爲朝廷命官,生前竟是如此滑稽狼狽,林家人去收屍的時候,想必是花了不少價錢給青樓裏的人封口。

    且……林家人即便覺得他死因蹊蹺,也不能大張旗鼓地查,一旦將他的真實死法給泄露出去,那丟臉的可就不只是他一人,世家都是看重臉面的,出了這種事就只能極力壓下去,對外宣稱他是惡疾復發。

    “林騫死的那一年,正是蕭元良出宮立府的那一年。”蕭雲昭的聲音忽然在一旁響起。

    溫玉禮轉頭看他,“竟是這樣?”

    “那一年他正好滿十八。”蕭雲昭說道,“不過林騫那人就不是個安分守己的,仗着有太后撐腰,在朝中似乎也是有幾個仇家的,那時候距離婉妃去世都已經好幾年了,蕭元良又一向表現得不學無術,平庸好玩,太后哪能懷疑到他頭上去?第一時間懷疑的必定是林騫在朝中那幾個死對頭。”

    溫玉禮點了點頭,“若不是最近剛知道一些往事,我還真看不出來太后與蕭元良之間能有什麼糾葛,你看平時宮中設宴的時候,太后對每一位王爺都是和藹的模樣,王爺們對她也是畢恭畢敬的,當真是一副和睦美好的景象。”

    或者應該說,是和睦美好的假象。

    假象背後所隱藏的虛僞,以及那些過往被掩埋的事蹟,又有幾個人能夠看出來呢。

    難怪都說皇家親情淡薄,禮儀和客套全都是裝給外人看的。

    溫玉禮嘀咕道:“蕭元良這小子,也不知他下一步想幹什麼。”

    ……

    午間的風,溫暖而輕柔。

    繁華熱鬧的皇城街道上,一道靈活的小身影踩着輕快的步伐,在街道邊左顧右盼。

    “父親,我要那個糖葫蘆!”

    “還有那邊的糖炒栗子好香啊,我也想要。”

    小男孩搖晃着身旁男人的衣袖,擡起臉望着他,眸光中帶着期盼之色,“你不是說我最近功課做得很好,獎勵我出來玩,想要什麼都可以買給我嗎?這些東西平日裏在宮裏都喫不到,咱們難得出來一次,您就讓我喫點兒可好?”

    男人垂眸望着他,淡淡一笑:“好,不過每一樣都只許給你買一點兒,不能貪多,你這年紀若是喫多了糖,肯定容易壞牙,到時候可別哭着鼻子喊牙疼。”

    男孩點了點頭,“行,那就每樣只買一點兒。”

    說話間,他轉頭看向另一側的男人,“楊大人,麻煩你跑一趟了,糖葫蘆,糖炒栗子,黃金煎餃,一口酥,就先來這四樣吧。”

    “是,我這就去。”

    楊景赫應了一聲之後,轉頭便去小男孩說的那幾家店,挨個買他想要的東西。

    方纔與他同行的那兩人,正是微服出巡的皇帝與太子蕭謹恆。

    皇帝日理萬機,鮮少有時間出宮閒逛,而太子平日裏功課多,無論讀書練字還是習武,皇后都看他看得緊。

    近日太子功課完成得很好,連連被太傅誇獎,皇帝便問太子想要什麼樣的獎勵,太子第一反應便是說,關在宮裏許久有些太悶了,想要出宮去玩一玩。

    雖然皇后有些不大樂意,但皇帝還是同意了,畢竟君無戲言,答應自家孩子的事更是不能出爾反爾。

    楊景赫很快將蕭謹恆要的東西都買回來了。

    “陛下,前邊就是……”

    不等楊景赫把話說完,皇帝便輕咳一聲,“和你說了多少遍,在宮外要改一改稱呼,你一轉頭又忘了?”

    “瞧我這記性。”楊景赫拍了一下自己的腦門,連忙改口道,“公子,前邊就是屬下先前常跟您提起的水雲軒了,這家酒樓是這條街上最有名的了,屬下和同僚已經來過許多次,他們家招牌菜道道都很可口,咱們是不是現在就去嘗試一下?屬下在這家酒樓有個專屬的雅間,不管多熱鬧,不需要排隊都能直接進。”

    “既然都走到了,自然要進去看看。”皇帝說道,“我也很好奇,這外邊的招牌菜和自己家裏的會有什麼不同。”

    他已經不記得多長時間沒有在宮外喫過飯了。

    當皇帝之前他是太子,同樣十分忙碌,太后對他的教育素來很嚴格,他幾乎不會有時間去想着怎麼玩怎麼喫。

    年少的時候,他也偶爾會羨慕那些遊手好閒的兄弟們,他們意不在皇位,自然什麼都不用努力,若是太出風頭,反而會讓他和母后忌憚,於是他們總能有時間四處喫喝玩樂,無需操心朝堂上的事情。

    羨慕歸羨慕,他卻不會效仿他們的言行,他這個皇帝若是也想那些事情的話,便不能好好治理這片江山了。

    在大多數時間裏,下朝之後便是批閱奏摺,眼睛累了便躺在軟榻上休息片刻,即便奏摺看完了,也會有旁的事情讓他操心,比如母后常常在他耳畔提起的——閒時就多去後宮走動走動,要爲皇家開枝散葉,多添一些兒女,他身爲皇帝,爲皇室繁衍子嗣是不容推卸的責任。

    不是國事就是子嗣,他的人生似乎被這些事情填滿了。

    昨日太子功課做得好,提出要到宮外玩,他沒有多想便答應了下來,是因爲他也想出宮來放鬆一下了,否則整日悶在宮裏,怪沒意思的。

    很快,便來到了楊景赫和他說的水雲軒。

    他擡眼望着眼前這家酒樓。

    四層之高,層層邊角鋪設的琉璃瓦在日光之下,染上耀眼的光芒,不僅如此,最邊上的琉璃瓦還掛有銀色的小鈴,煞是好看。

    “這家酒樓,看起來倒真是很顯眼。”

    他說着,一旁的楊景赫連忙接過話,“咱們別在這乾站着了,進去雅間裏坐着吧。”

    一行三人進了雅間,楊景赫幾乎不用看菜單,便報上了一堆菜名。

    片刻之後,便聽雅間外頭響起女子清脆的聲音。

    “兩位客官,菜來了。”

    楊景赫道:“進來吧。”

    門被推開,身姿姣好的女郎們端着盤子魚貫而入,把一道道菜擺在了桌上,最後一個進來的女子,手中端着一壺酒。

    “這桃花酒香醇爽口,是本店的新品,二位爺試試。”

    女子說話間,已經走到了楊景赫的身旁,替他斟了酒,“楊大人今日帶來的這位朋友,我還是頭一次見呢。”

    話音落下的同時,她轉身湊到了皇帝的身旁,一邊倒酒,一邊細細打量着他。

    皇帝並未轉頭看她,她卻十分主動地開口詢問,“公子也是楊大人的同僚嗎?”

    “行了,少打聽。”楊景赫衝她擺了擺手,“這兒沒有你的事,你可以下去了。”

    “楊大人何故趕人呢?我又不找您聊天。”女子撇了撇嘴,“我只是看您的這位朋友氣度不凡,想要認識一下罷了。”

    “我已有家室,沒興趣與你相識。”皇帝面無表情道,“你出去吧。”

    女子聞言,倒也沒多說什麼,轉過了身似乎要離開,而讓楊景赫沒料到的是,她才邁出一步,忽然便‘哎呀’一聲,而後整個人朝着皇帝的方向倒了過去。

    楊景赫額頭上的青筋都跳動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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