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段樓梯又很很，長到鯤記得每上一階，樓梯發出的枝丫聲都記憶深刻，每一階樓梯他都擔心紅豆反悔回頭。
鯤的內心有巨大的期待和好奇，亦有巨大的惶恐，彷彿壓了所有籌碼的賭徒，想要翻開最後那張底牌。
進到房間，當房門咔嚓關上的瞬間，鯤一直懸着的心終於落了下來。
第一次與一個女生開房，第一次與紅豆共處於封閉的空間，直到此刻，他才確定紅豆不會再反悔拒絕了。
從最開始對女生有懵懂幻想的覺醒，到整個少年時代對女生的好奇，他等待了十年。
只是紅豆，這對紅豆公平嗎？
紅豆去淋浴的時候，鯤聽着嘩嘩的水聲，內心閃過一絲不忍和清明，可是很快被強大的玉望沖垮了。
當紅豆穿着換好的睡衣從淋浴間出來的時候，鯤扯下紅豆的睡衣，覆蓋上去。
關上燈吧，鯤。紅豆祈求。
不，我要看看。鯤無情地拒絕了紅豆的要求。
對他來說，他要看的不是紅豆，而是一場大夢。
是賭桌的底牌，是世界的背面，是山間的風，是樹梢的月，是水底的魚，是接天蓮葉，是映日荷花。
是桃花初綻，是楊柳吐絲，是滿城風絮，是梅子時雨，是小荷才露尖尖角，是點水蜻蜓款款飛。
是沾衣欲溼杏花雨，是蓬門今始爲君開。
那一刻發生的時候，紅豆痛的深深蹙起眉頭，鯤全程睜開眼睛，看着紅豆的神情，心下有滿足，也有空洞在生根發芽。
這就完成了男生到男人的轉變了嗎？
書裏寫的巨大的愉悅在哪裏
圓滿在哪裏極樂又在哪裏
這件事情，似乎沒有想象中那麼妙不可言。
不是沒有快樂，可是總覺得沒有想象中那麼快樂。
到底是哪裏錯了呢？
風月，你知道此時此刻嗎？
風月，我多麼想這個人是你。
風月，這樣的罪可以被饒恕嗎？
風月，風月，風月！
鯤在牀單上看到一朵梅花，他和紅豆都沉默不語。
這件事是他夢寐以求，是他三十六計，是他上下求索，是他一往無前。
當他完成這場狩獵，只覺得獵物太過配合而心下黯然。
紅豆，我會對你好。這樣的話說出來，鯤自己都覺得心虛。
嗯，我知道了。紅豆輕輕說。
整個春天，鯤都在與紅豆戀愛。
說是戀愛，鯤有時看着紅豆，卻生不起一絲愛戀。
明明紅豆就在身畔，卻隔絕不了對風月瘋長的思念。
他對紅豆的感情，甚至都沒有對相思的多。
他們沒有去過飯店，他沒有送給她任何禮物。
沒有鮮花，沒有巧克力，沒有項鍊，沒有戒指。
甚至沒有肯德基沒有冰淇淋。
如此貧窮的戀情、淡薄的情意，可恥的狩獵，囂張的背叛。
可是紅豆，你爲什麼，什麼都沒有要。
和紅豆做過最浪漫的事是去動物園。
坐公交車兩個小時，途中要經過一大片墓地森森的野山坡，即使是上午的朗朗明日當空，當車輛貼着山坡駛過時，他仍然感覺到壓抑的寂滅的氣息撲面而來。
鯤一路牽着紅豆的手，靜默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