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風風火火擦出一張桌子，熱情道：“小姑娘坐這兒。”
位置就在那桌兒男人身後。
錢佳麗猶豫着不想去。
佟興慧已經快步坐下，大聲招呼杵着不動的錢佳麗：“錢佳麗過來！”
葉勝平回頭看錢佳麗，收穫一記白眼。
同桌男子逗趣，“相中人家了？”
葉勝平將剛剛收穫的一記白眼轉送給幾人。
這個白眼的震懾力是錢佳麗的數倍，衆人燃起的八卦火苗瞬間熄滅。
錢佳麗磨磨蹭蹭坐在佟興慧對面，雙手托腮，有一搭沒一搭地瞟葉勝平。
好像……在哪見過……
在哪呢？
窗口師傅吆喝：“十四、十五號面好了，過來端一下。”
佟興慧努努嘴，“咱倆留一個人佔位，你去端？我去端？”
“我去端。”錢佳麗麻溜起身，“省着某人心裏不平衡，天天說我大小姐，她是小丫鬟。”
麪湯多、麪碗燙，錢佳麗細皮嫩肉的小手試着端了兩次，還是決定先端一碗，然後再回來端另一碗。
她這一碗小碗牛肉麪剛放下，佟興慧嘟囔着“啥也指望不上你”，自己去端了那碗大碗牛肉麪。
“我——”錢佳麗望着她的背影噎住，攥緊筷子坐下，氣呼呼把嘴噘得老高。
葉勝平偷瞄錢佳麗，覺得她氣呼呼的樣子很好玩兒，不禁笑出了聲。
聽到有人發笑，錢佳麗蹙眉移眸。
葉勝平被抓包，馬上鎮定自若，裝作什麼都沒發生。
錢佳麗眯起眼睛盯葉勝平，試圖將他盯得心發慌。
葉勝平指了指錢佳麗，又向上推了推兩側嘴角，示意她開心點兒。然而適得其反，錢佳麗白瓷般細膩的腮幫肉眼以可見的速度在充氣。
葉勝平笑着轉回了身，喫完最後一口面，又去窗口點了一碗。
佟興慧在一個熱心男生的護送下，與葉勝平擦肩而過。
熱心男生把佟興慧的大碗牛肉麪放在錢佳麗對面，“這家店盛面的碗薄，特別燙手，你們女孩子不好端。”
佟興慧含羞帶臊向他道謝。
人都是愛八卦的，錢佳麗暫時拋棄了個人恩怨，把面推給衝佟興慧，仰頭助攻：“你有位置坐麼？”
熱心男士笑得靦腆。
錢佳麗指揮，“慧慧，往裏坐。”
佟興慧扭捏着往裏挪了挪。
“不用，我喫完了。”熱心男士侷促的揉搓耳根，如同佟興慧般含羞帶臊瞟向錢佳麗。
佟興慧垮下臉。
錢佳麗心裏一咯噔。
完了，這回新仇加舊恨……
佟興慧驅趕‘熱心’男士：“謝謝你剛纔幫我端面，還有事兒麼？”
“不用謝。”熱心男士指着錢佳麗說：“我和她認識，幫你就當幫她了。”
錢佳麗看過去，無聲尋問‘你誰呀？’
“咱倆小學鄰班。”熱心男士撓了撓後腦勺，“你肯定是不記得我了。”
錢佳麗咧了咧嘴，不失禮貌道：“難得你能認出我這個……額……小學鄰班同學。”
“你長得漂亮，讓人印象深刻。”熱心男士正深情着，忽而飛了出去，貴妃側臥在地。見肇事者是個魁梧健壯的威武漢子，到嘴邊的狠話咬咬牙又咽了回去。
“不好意思。”葉勝平端着一碗麪，“不小心碰着你了，沒事兒吧？”
這一幕似曾相識，錢佳麗消失的記憶在腦子裏瘋長。
啊——，去年冬天！
見義勇爲的大哥撞飛堵在商店門口騷擾她的小流氓。
想到這裏，錢佳麗升起一絲惆悵：這輩子，不知道能不能再遇到那位大哥了。
“過道本來就不寬，人還這麼多。喫完趕緊走，別敘舊了。”葉勝平拎小雞崽兒似的將他拎起來，沒輕沒重地拍了兩下灰，“聽勸，嗷—”
熱心男士隱隱感到生命安全受到了威脅，考慮敵我雙方體型懸殊，只能識時務者爲俊傑。
“我叫方萬軍，咱倆一個學校。來日方長，改天請你喫飯。”說完不等錢佳麗回覆，便匆匆走了。
錢佳麗握着筷子，一邊心不在焉地搗麪條，一邊偷瞄佟興慧的臉色。
“好好喫飯。”葉勝平說她：“再搗鼓成麪湯了。”
錢佳麗齜牙兇他：“不關你的事，轉回去喫你的面。”
葉勝平眉弓上挑，回身三口解決一碗麪，和剔牙看戲的同伴們離開。
錢佳麗目光重新回到佟興慧身上。
佟興慧低頭吃麪不看她。
錢佳麗大小就因爲矯情、學習差，漂亮、愛臭美，在吸引異姓的同時，少有同性與她親近。
這會兒到了新的集體怕落單，才着急找佟興慧抱團取暖。
佟興慧‘啪’的一聲將筷子拍在桌上。
錢佳麗嚇得一哆嗦，弱弱表達不滿：“幹嘛呀~”
“全世界都圍着你轉！你想怎樣就怎樣！”佟興慧怒火中燒：“少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態。”
“我哪有……”錢佳麗眼睛蒙上一層水霧。
楚楚可憐的模樣讓佟佳慧看了更氣，起身直接走人。
錢佳麗咬緊下脣眨了眨眼，幾滴眼淚接連砸進碗裏，誇張地蕩起漣漪。端起碗，喝了口湯。
覺得比剛纔鹹了。
回學校的路上，錢佳麗買了一雙好看的襪子又開心了。
樓下宿管阿姨見到她回來，叫她‘小錢老師’，請她進屋指導毛衣花邊袖口怎麼織。
“阿姨。”錢佳麗嬌裏嬌氣道：“小錢、小錢，聽着耽誤我以後掙大錢。”
“你這孩子。”阿姨樂得一個勁兒地拍她大腿，“那我叫你‘大錢’，以後掙大錢。”
錢佳麗搖搖頭，認爲‘大錢’不好聽，“就……錢老師吧，我學幼教，以後也是做幼兒園老師。”
小錢老師不吝賜教，悉心指導，拆了織、織了拆，教給宿管阿姨三種花邊織法。
臨走有心問一嘴，佟興慧可不可以回到一開始分配的寢室。但一想到佟興慧怒斥她全世界都圍着你轉，錢佳麗搖了搖頭，還是別欠兒了，愛咋咋地吧……
寢室門開着，在走廊就想能聽到裏面的歡聲笑語，其中佟興慧的嗓門最大。
錢佳麗頓住腳，有些悵然若失。平復片刻，笑眯眯走進寢室。
佟興慧一秒變臉，頭朝牆躺牀上。
剛還在說笑的女孩兒們見狀都很尷尬，但也小聲同錢佳麗打招呼。
“哈嘍~”
“回來啦！”
“午飯吃了什麼？”
錢佳麗笑着一一回應：“哈嘍~”“回來啦——”“喫過了。”爬到上鋪，摘下包包，掛在牀頭。
與她相連牀鋪的女孩兒叫佔明明，正在喫巧克力，掰了一塊遞給錢佳麗。
“謝謝。”錢佳麗接過巧克力，小口小口慢嚼。
“啊——，你的包真可愛。”佔明明趴在牀頭看，“在哪買的？”
那是一個橘子形狀的針織小包，點綴兩片綠色葉子很俏皮。
“不是買的，我自己鉤的。”錢佳麗拿下小包給佔明明，方便她瞧仔細，“喜歡麼？喜歡我鉤一個送你。”
“好好好。”佔明明喜出望外。
錢佳麗笑說：“其實這個送你也可以。”
“不。”佔明明仰頭撒嬌：“我要新的。”轉而向其他幾人安利，“佳麗手多巧，她自己鉤的。”
室友們過來圍觀，對她的手藝讚歎不已，紛紛表示自己也想要。
錢佳麗許諾她們每人一個。
佟興慧在下鋪猛地將被子蓋過頭，往裏躺了躺，整個人都貼在牆上。
幾人頓時又陷入尷尬。
佔明明張嘴不出聲，尋問錢佳麗：“你們倆？”
錢佳麗脣語道：“鬧了點兒小別扭。”輕手輕腳爬下牀，低頭鑽進佟興慧的下鋪。
佟興慧感覺頭頂有人，摘下蒙在頭上的被子，眼圈紅紅瞪錢佳麗。
錢佳麗鑽出來，背過手、站直身，輕咳一聲，“我要給寢室每人勾一個小包包，你也有份兒。”
佟興慧：“……”
錢佳麗粲然一笑，略帶諂媚，“好啦，我們和好吧！多大人了，還跟個小孩兒一樣鬧彆扭。”
“不願搭理你。”佟興慧說着賭氣話，卻也沒再蒙上被子背對她。
“我願意搭理你！”錢佳麗爬到佟興慧身上，抱着她打滾，咬牙切齒道：“我可願意搭理你了！”
“你怎麼這麼煩人吶！”佟興慧掙扎不開這個狗皮膏藥，氣極反笑，冒出個鼻涕泡泡。
“咦——~”錢佳麗慌忙起身，咧嘴嫌棄：“髒死了。”
職高的生活遠比錢佳麗想象中的快活，文化課沒有那麼緊，她的幼師專業課又十分有趣。偶爾到佟興慧的烹飪班蹭實操課，烹飪老師誇錢佳麗有天賦，還建議她轉專業。
錢佳麗絲毫不糾結，直接婉拒。
油煙對皮膚傷害大，在家做三頓飯還行。天天守在竈火邊兒，她可不願意。
週末休息，週五一放學烏泱泱的學生涌出校門。
錢佳麗不回家，和佔明明趕這個熱鬧去逛街。
校門口人擠人，錢佳麗一眼叨到人羣中葉勝平。
沒辦法，誰讓葉勝平‘氣質’出衆……
宛如羊羣裏夾雜的一頭棕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