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曼這個女人對他來說太特別了,她漂亮又清高,喜歡的東西都是他不懂的,專注起來連他都可以不理。但是他樂意看她畫畫時兩手墨彩的樣子——讓他可以忘記那些打打殺殺的事情。也樂意和她出席那些文化圈的活動和典禮,買那些看不懂的藝術品,這也是一種形象上的洗白。
禁龍幫和雙頭螈會不同,雙頭螈會除了個別堂會還在向娛樂場所收保護費之外,已經基本洗白,各堂堂主都是活躍在生意場,政圈的有頭有臉的人物。禁龍幫作爲創立才十年的幫會,堂主們都是從底層打出來的,底子幾乎都不乾淨,各自養着數量龐大的馬仔和打手,還在以幹非法的勾當爲主。如果說雙頭螈會在上層社交圈,生意場裏呼風喚雨,那禁龍幫就是盤踞在了整個黑市交易和街頭巷尾。
本來兩個幫會井水不犯河水。但是,隨着李倫的胃口變大,找了俞曼這個底子乾淨的女伴後,也在向這個城市的白色區域遞橄欖枝,開了了不少藝術館,資助藝術家,也開始可以堂而皇之地成爲一些晚會的座上賓。李倫對屠媽畢恭畢敬,經常遞帖子,屠媽也沒有采取什麼舉動,直到禁龍幫承辦了兩次大型的募捐活動,屠媽才覺得不能養虎爲患了。
從泰國叫回來張蛟就是她的應對手段之一。屠媽固然可以利用上層的關係施壓,打擊李倫的氣焰。但是也需要一個狠人,在正面戰場上對抗李倫。
貼心的是,她還沒有把自己的想法和張蛟說,張蛟就已經行動了。儘管他的行爲她不是特別能理解,但是她相信張蛟,是一個絕對心思縝密,不擇手段的人。
從十年前,她撿到他的時候起。
那時候屠媽還年輕,爲了讓幫會走上正軌,正在身體力行,一家家清理門戶。在一個大雪天,她清理到一家夜總會時。注意到不遠處的路燈下,蜷縮着一個衣衫單薄的十六、七歲的男孩,一個穿着呢子大衣,戴禮帽的老頭正彎腰,用粗糙的手擡起那張細巧的髒兮兮的小臉:
“你是女孩兒”那個小孩兒神情倦怠,但是眼神依然凌厲,他厭惡地甩開他的手。
“女孩兒也行,去我家吧”老色鬼開始攙扶和拉扯這個看不出男女的小孩兒:
“你可以喫一頓飽飯,也可以,睡在溫暖的牀上一晚。”
小孩兒頭也不擡地掙扎,但是手腳都凍僵了,一時掙不出老色鬼的魔爪。
“你過來,小孩兒”屠媽高聲喊了一聲。老色鬼嚇得一哆嗦,鬆了手,那個單薄的小孩兒失去平衡,摔倒在雪地中。
“自己站起來!要想活就到這裏來工作,就算是賣酒賣笑,也是靠自己的本事養活自己!”
那個小孩兒從地上擡起滿是雪污的臉,在沾滿土和雪粒的睫毛後面,不屈的火焰在他眼中熊熊燃燒,她手腳並用,跌跌撞撞地站了起來。屠媽纔看清楚,原來他手裏,一直緊緊握着一把小刀。
那是屠媽和張蛟的第一次見面。
第二次見面已經是三個月後,這家夜總會陽奉陰違,依然幹着非法的勾當。屠媽再一次蒞臨,經理正在和她卑躬屈膝地交待賬目。她無意中注意一邊的賣酒小姐中,那個瘦弱的小孩兒也站在不起眼的角落裏。與其他穿短裙和抹胸的女孩兒不同,他穿白襯衫和揹帶褲,身高比其他女孩高出一頭,臉龐卻最精緻,最秀氣,可是這精緻的臉上卻帶着淤青,眼神欲言又止地看着她。
屠媽打斷經理,用指節指了指,低聲說:
“她的臉怎麼了”
經理說:“別提啦,長得倒是又高又漂亮的,也勤快,有眼力見。就是不肯穿裙子,也不肯化妝,偶爾有喜歡他這型的,碰他就拼命反抗,我就教訓了他幾次,可是他軟硬不喫……”
屠媽聽了,不動聲色地說:
“我知道了,你先收拾收拾走人吧,這裏由我的人接管了。”
經理和一干人等被趕走了,夜總會停業一個星期,服務人員由屠媽的部下整頓。屠媽乾淨利落地處理好這些,要上車走的時候,張蛟出現在她面前,還是一臉的青澀和執着。
“你是叫屠媽嗎?你救過我,你帶我走吧!”
屠媽裹了裹披肩,沒有應聲,準備上車。
張蛟見了,撲騰一聲長跪在地上:
“我死也不想再讓那些臭男人靠近了,我寧可死!”
屠媽斜眼看着他:
“你是說,你不想當女孩了嗎?”
張蛟使勁地點頭,向前膝行了幾步,眼神裏既有狠勁又有哀求,像怕被拋棄的小狼狗:
“我什麼苦都能喫,我什麼都可以做!”
在這個漆黑的夜裏,屠媽向張蛟伸出手。張蛟不敢相信地看着,又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一把抓住,站了起來。
這纖細修長的小手上都是裂傷和凍傷。屠媽示意他上自己的車,張蛟乖乖順從了。手下關上了車門,漆黑的望不到盡頭的道路上,只看到一列車隊的車燈,駛向遠方:
“以後,拋棄你的女兒身,掩蓋掉你所有的女性特徵,改頭換面,周旋在各式各樣的女人中。”
張蛟在飛馳的車燈交錯中懵懂地點着頭。
“不要以爲這個工作會很輕鬆,你也要從最底層做起,嚐遍辛酸,受盡屈辱,直到可以證明你自己,能征服所有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