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實在太宅,管他外頭是有人謀反還是有人打仗,只要是沒人提刀殺到她的院子裏去,她是一概不管不問的。
這事情恐怕小不了,不然不會連陸遠奎那般並不在朝廷上委以重任,不過是靠着蔭封過活的臣子都叫了過去。
戰亂一來,什麼續絃、什麼納妾、什麼嫁人生孩子,都化作一場空。
饒是西邊的戰亂還尚未打到京城來,京城之中,上到皇帝勳貴下到市井百姓,已然是人人自危。
“西邊爲何謀反?”
“聽說是因爲齊王在當地驕奢淫逸,當地賦稅徭役極重,百姓日子過得苦,早幾年便已經山匪橫行了,但齊王隱瞞不報,對朝廷上只說一切都好。前陣子西邊旱災嚴重,那邊的百姓民不聊生,求告無門。朝廷撥下來的賑災款,也被層層剝削,中飽私囊了,根本就不曾到百姓手裏。日子實在過不下去了,便有人去打砸偷搶,漸漸亂了起來。聽聞當地有個士紳,家裏富裕,旱災之年,便拿出自家的銀錢、米糧來救濟百姓。百姓們稱他爲陳大善人。陳大善人日日施粥,因民心太盛,遭了齊王嫉妒,不能容他,便叫人以通敵之罪,抄了陳家,把陳大善人全家梟首示衆,還在菜市口,把陳大善人活活凌遲颳了。一時間民怨沸騰,他們鬧騰起來,把齊王殺了,然後就扯旗造反了。”
瑞雪說着話,小臉上滿是驚恐,“外頭人都是這樣說的,奴婢也不知道真假。”
陸凝凝心有慼慼,“西邊是齊王的封地,可朝廷上軍政分家,怎麼事情鬧成這樣,在之前一絲風聲都不曾透,以至於鬧到這般田地?哪怕是齊王一家獨大,難道底下的官員,就沒一個把當地真實的消息往朝廷上遞一遞的嗎?”
瑞雪又道:“奴婢聽外頭有人說,負責那邊軍事的是先皇后的孃家人,後來又跟齊王結了親,是穿一條褲子的,合謀把朝廷瞞的死死地。”
陸凝凝攥緊的手指下意識搓弄着,如果傳言爲真,只怕這次的事,會不好辦。
齊王是當今聖上的六皇子,居然剝削民脂民膏到如此地步,已經鬧到官逼民反的地步的。
陸凝凝雖然不精通政治,卻也知道,自古官逼民反的起義軍,一旦聲勢過大,哪怕不能推翻王朝成事,也會是一場浩劫。
原主是個只在後宅的官家小姐,對朝政一概不知,而住在京城裏的人,都在天子腳下,天子腳下人的日子,和皇城之外人的日子往往不可同日而語。
至於現在的朝廷究竟是好還是壞,是個什麼情況,陸凝凝現在就跟個瞎子一樣,實在瞧不見本來面貌。
可眼瞧着她接觸的這些個大家世族之間,叫她隱隱覺得有些許不大好。
……
顧成澤是半夜走的,到了午膳還未曾回來。
瑞雪在外頭打聽,聽說別家的大人們也是如此。
朝局動亂,陸凝凝越發憂心起顧成澤來。
一直等到快傍晚了,才堪堪瞧見了打外頭回來的人影。
“瑞雪、銀枝,快把膳房裏一直溫着的飯菜端出來。”
陸凝凝吩咐着,又趕忙親自給他倒了杯茶。
那人實在渴得厲害,精巧的小杯子,顯然不夠用的,陸凝凝乾脆換了大碗,直接給他倒了一整碗。
顧成澤咕咚咕咚,三兩口喝了一整碗茶,飢腸轆轆地喫起飯來。
“聖上的旨意,讓我帶着懷化將軍,去冉州平亂。”
這話一出,陸凝凝不禁一怔。
她雖知道顧成澤明面上身子不好,但其實是有些本事的,總在書房裏忙些個要緊事。
但那都是暗地裏的,不是端在明面上的東西。
朝堂之上,他不過是個身子虛弱賦閒在家的異姓王爺,朝廷出了有百姓謀反的大事,派人過問,不該派些素有軍功,行事老道的人去嗎?
“鎮南王爺領兵多年,如今就在京中,怎得不是他去?”陸凝凝給顧成澤添了碗湯。
“西邊一亂,西南邊陲的部族,和南邊伊赫國定虎視眈眈伺機而動,鎮南王需得立即回去鎮守邊關。”
顧成澤三兩口喫掉一個饅頭,“不然,內亂不除,外患又起只恐更糟。”
陸凝凝有些憂心,大約她不太瞭解朝堂,所以想不明白,怎麼這等事就落在了顧成澤頭上。
爲何不是紀王爺這般的鳳子龍孫,也不是兵部尚書。
聖上要用顧成澤也無不可,她也並非是捨不得自家的郎君,只是確實有些不明白這裏頭的貓膩。
不過,從前什麼也不瞭解,現在這時候也不能扯着旁人一字一句地給她解釋,這究竟是出於什麼考量。
“聖上說何日啓程?”陸凝凝溫聲問。
“明早便走。”顧成澤道。
平息叛亂的事,自然越早越好,只是對他們這對新婚的小夫婦來說,未免有點突然。
陸凝凝愣了一下,“嗯,那我給你去準備行李。”
她剛拿起筷子,卻喫不下飯去了,一路往臥房去,手腳麻利地給顧成澤準備換洗的衣物,路上所需。
刀槍傷藥、換洗衣裳、沿路的關卡令牌、鞋襪繃帶,印章、空白書信,火摺子、備用的火鐮火石、一顆夜明珠,還有些小額銀票、散碎銀兩,在每件衣裳的暗處都小心地縫上銀錢,生怕有個什麼意外。
她忙裏忙外走了十八圈,從傍晚忙到天黑。
“銀枝,你再去尋些備用的護心鏡來,塞到箱籠裏!”
“哎,奴婢這就去找。”銀枝也不指使得團團轉。
陸凝凝說話時,正往那塊蓋不上的箱籠裏塞一塊毛茸茸的護膝。
“此一行不知何時回來,厚實的衣裳也帶着些,別要用的時候手頭上摸不着。”
顧成澤站在後頭見她裏裏外外忙得腳不沾地,事無鉅細地跟他準備,這種從不曾出現在他生命裏的溫暖,驟然把他包圍了,焐得他鼻尖泛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