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臣汗水從額頭悄然落下，又不能擦，只能硬生生忍着，也不知這難熬的時刻什麼時候能解脫。
李公公想上前扶着皇上，卻被正在氣頭上的皇上不耐煩地推開，他只能默默收回手退到一旁。
偏造成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還鎮定自如，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
衆臣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垂頭眼觀鼻鼻觀心，心思各異心。
一小部分大臣詫異，這五年厲王殿下都是逆來順受，能忍則忍，無論被怎麼對待都不反抗，這次怎麼……反抗了，不是反抗，是爆發了。
他們挺佩服厲王的，他被打壓遭到不公平對待，到忍無可忍，也不管對方是誰，直接幹起來。
厲王能做到的，他們是這輩子怕是都做不到的了，所以，他們佩服厲王。
大部分大臣則以爲厲王要是不反抗，乖乖的讓茶杯砸一下就什麼事都沒有，忍忍就過去了，用不着搞得這麼僵，接下來厲王又該如何收場？
搞不好，小命都要丟了。
齊王和睿王就是這麼想的，他們的父皇不是普通的父親，身處權力的巔峯，忤逆他就是自尋死路，斷了自己的後路。
長大後，二皇兄（二皇弟）從來沒說過一句求饒的軟話，父皇本就不喜他，現在就更加討厭，恨不得殺了他。
朝中分別以兩位丞相爲首的兩大陣營，心裏都盤算着厲王死後，該怎麼謀得他手上的三十萬兵馬和黑雲騎。
兵部乃宋左相一派，接管兵權要比秦右相更有捷徑，前者得意，後者擔憂。
兩位丞相併排站着，還分別用眼角的餘光互相較勁，誰也不讓誰。
你瞥我，我瞥你。
你瞪我，我瞪你。
兩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年紀加起來超過一百，還跟兩隻鬥雞似的在玩鬥雞眼。
皇上龍顏大怒，一手捂着心口，一手撐在桌子上支撐着身體，大口喘息，虎目瞪向蕭承厲，滿是殺意，“你個逆子，放肆，你竟敢對朕下手？你是不是還要造反？”
蕭承厲淡淡道：“本來兒臣沒這個想法，父皇既然想兒臣造反，兒臣倒是可以考慮考慮。”
皇上聞言，怒到失態，眼睛噴火，氣急敗壞大吼，“放肆，朕怎麼會有你這麼個逆子，信不信朕命人砍了你？”
他是一國之君，從來都沒人反抗，只能順從他，讓他打罵處罰都只能求饒。
頭一次見到有人敢忤逆他。
皇上把桌子上堆積如山的摺子掃向中間的蕭承厲。
他坐着不動，摺子砸到自己身上，只是一個摺子要劃過完好的右臉時才側頭躲了一下。
蕭承厲鳳眸淡漠，冷眼看着這一切，就像是局外人。
若不是怕讓阿檸身處險境，和被皇上從中阻撓北疆戰事，他不會留在這裏。
皇上氣急敗壞，正想喊來禁軍把他拖出去砍了，聽見他的話又打消了念頭。
他擡眸看着這個一身明黃色龍袍的中年男子，眼透着失望，“父皇，一代明君不會在衆臣面前失態得如此丟人，邊疆戰事緊迫，父皇既然覺得生氣比你的江山重要，那就請繼續生氣，恕不奉陪！”
皇上一聽就更怒了，指着蕭承厲的手氣到顫抖。
蕭承厲無視，收回目光，推輪椅轉身離開，鳳眸的冷厲還未褪去。
他小時候崇拜敬仰坐在朝堂上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的英雄變了，變得沉不住氣，這樣下去大周的江山難保不會改姓。
皇上仔細斟酌他的話，一國之君被兒子氣成這樣，倒顯得他這個皇上不夠沉穩。
他斂下心底的情緒，喊住要離開的蕭承厲，“站住，朕讓你走了嗎？你給朕滾回來！”
齊王和睿王欲要上前攔人，想在皇上面前好好表現。
蕭承厲沒轉身，微仰頭，語氣極淡地說道，“父皇莫不是忘了在五年前三國聯合入侵，兒臣在邊疆戰場上，體內中毒命不久矣，毀容成了別人口中不人不鬼的東西。
雙腿廢了，既站不起來也走不了，不良於行只能禁錮在輪椅，站和走二字，對普通人來說輕而易舉，可對本王來說難如登天。”
五年了，他的父皇就是他的親生父親，多次當衆人的面嘲諷他殘廢命不久矣，逼他交出兵權。
出生到現在因爲厭惡他母妃的算計纔有了他，從未關心過他一句，他四歲記事起，第一次見心心念唸的父皇，他父皇卻不記得他是誰，還被他身邊的太監驅趕推搡。
看着衆人離去的背影，他在心裏說沒關係，一定是他不夠好，不夠優秀，父皇纔不記得他，纔不喜歡他……
他拼命努力功課和武功樣等才能，樣遠超其他皇子千百倍，但還是不喜歡他這個兒子。
後來他失望了，絕望了，就這樣吧，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他現在只要阿檸就好了。
他不想再忍了，再這樣下去他怕阿檸會看不起他，他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既然命運對他不公，那他便要逆天改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