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周越接到了作爲公司傳話筒的郭銘的來電。對方只傳達了一個信息,那就是立刻迴應網上的消息,儘量擺出一副大孝子的模樣來,就像處理女朋友的事情一樣,態度顯得越堅決越有利於扭轉接下來的輿論方向。

    不多時,這條消息的討論熱度便上去了。對這件事五花八門的各種看法都有,但絕大部分人受上一次女朋友事件的影響,決定保持中立態度,等待周禮的迴應。

    可一直到晚上,周越都遲遲沒有發博表態。

    果然如公司所料,一直不表態就代表着心裏有鬼或者說被對方說中了事實,網友們的態度也由此發生了180度的大轉變。

    更麻煩的是,網上又傳出了補充信息——周禮16歲喪父,之後他母親沒有再嫁,辛辛苦苦一個人將周禮撫養成才。然而自打周禮考上大學離開江州之後,就再也沒有回去過,幾乎斷絕了和他母親的見面往來。

    公司反覆派人打來電話,希望周禮能夠迴應此事,說明情況。

    可這些電話都被周越給掛斷了。

    夏知來到周越身旁,問他接下來打算怎麼做。

    周越乾脆關掉手機,回答說:“我已經聯繫了那個女人所在醫院的主治醫師,說是她還能再撐幾天。所以我們先不回去,等她實在撐不住了,我們再過去。”

    是的,“我們”,“我們再過去”。

    夏知在第一次對周越說“我們”的時候,周越就已經明白,她是想讓他代替周禮去見那個女人最後一面。

    面對如此冷靜的回答,夏知差不多已經習慣了,她又問:“那這幾天我們要做什麼?”

    周越回答說:“你需要做的就是信得過我,相信我絕對不會害周禮,而我需要做的就是等,等那個女人快死了再行動。”

    “我現在能確定的是,你不會毀掉周禮的聲譽,因爲你還要頂着他的頭銜在娛樂圈搞演藝事業,但我不能確定的是……”說到這裏,夏知明顯猶豫了,不知是否該將接下來的話說出口。

    然而周越卻非常清楚她想要表達的意思:“你應該知道周禮作爲主人格,是不可能被副人格給完全壓制的,除非他自己再也不想出來。”

    “我知道了,”夏知接過周越的話,“所以我們現在是完全站在同一陣線了,對嗎?”

    周越微微點頭:“說得更直白一點,我們現在要做的,就是把那個女人給熬死。”

    “那輿論要怎麼解決?要說出真相嗎?”

    “我要是想說,早就說了。”

    “你不想說?”

    “得是多大的仇恨,纔會讓一個18歲的少年自考上大學之後就斷絕母子關係。”周越輕笑一聲,“難道要把在他身上發生的那些可怕的事情對着一幫陌生人合盤托出?”

    “不然呢?”

    “嗯,也許有人會信。”周越頓了頓,“那一定就有人不會信。”

    夏知說:“可如果你還想在娛樂圈繼續混,你肯定要解決這場輿論危機。”

    “我自有安排,你就不用操這個心了。”周越揮了揮手,示意她不要再問。

    “周禮是早就做了退圈的打算。”

    “他退他的圈,我拍我的戲。”周越看着夏知,將食指置於脣邊,“這件事就此打住。”

    “可真行,他退他的圈,你拍你的戲。”夏知重複了一遍。

    周越聽出她話裏的調侃意味,眼眸裏透出一絲不悅。

    “乾脆這樣——你工作,他生活。”夏知發現自己似乎找到了使他倆和諧共處的辦法,“誒?這樣不是很好嗎?”

    “……”周越繼續不悅地看着她。

    “他退他的圈,你拍你的戲,不就是這個意思?”夏知笑得不合時宜。

    “也不是不可以,”周越忽然一反常態,他也笑了,“除非……你當我的工作助理。”

    “我有正經工作。”夏知拒絕。

    “我辛苦工作,他和你甜甜蜜蜜地生活,你覺得我看起來很像個大冤種嗎?”

    “……”夏知一時語塞。

    “那沒辦法了,我只能和周禮繼續鬥。”他說這話的模樣儼然像個小孩子。

    第二天,程乾忽然說要來別墅。

    儘管夏知告訴他現在霸佔這副身體的人仍然是周越,但程乾還是堅持要來。夏知不知他此行的目的,便趕緊和周越商量。可週越似乎對程乾的到來並不感興趣,仍舊閒適地看着自己的劇本,一副刻苦認真的模樣。

    上午十點鐘,程乾準時按響了門鈴。

    夏知去給他開門,見到程乾的第一面,便聽他急匆匆地說:“我仔細想了一下,讓周禮直接面對他母親這件事,實在太過冒險。”

    程乾一邊說一邊往家裏走,夏知關上門,跟在他身後。

    “所以,程醫生你今天來是要?”夏知問他。

    “周越呢?我要跟他見個面,如果他願意幫忙……”

    “你說的幫忙是指——?”其實夏知已經非常清楚程乾此番前來的目的,正和她與周越的計劃不謀而合,但她還不敢將該計劃提前透露給程乾,這等於是暴露了自己對他的背叛。

    “程醫生,你怎麼突然之間改變想法了?”

    程乾站在一樓的客廳向二樓張望,並大喊一句:“周越,出來。”這以後纔回答夏知的這個問題,“因爲我又仔細翻閱了這些年與周禮的心理治療實錄。”

    夏知感到十分慶幸,原本她還擔心自己和周越的計劃會對周禮產生不好的影響。

    程乾說周禮去江州看他的母親這件事對他來說可能對後續的治療有幫助,但也可能會造成更大的傷害。而她和周越更更傾向於後者,所以自動排除了前者。

    她的顧慮就在於萬一周禮其實挺得過去,那就相當於她和周越聯手破壞了一次治療周禮抑鬱症的機會。而此刻,這個顧慮被打消了。

    周越和程乾相互不對付由來已久,他並沒有因爲程乾的一句“出來”而立刻現身,還是夏知跑上二樓將他從房間裏拽出,這二人才得以面對面坐下。

    “周越你應該知道,周禮除了雙重人格之外,”說到這裏,程乾五指併攏衝周越一伸,然後才繼續說,“他還有非常嚴重的抑鬱症。”

    周越眼神冷冷地看着他,絲毫不掩飾內心想要“殺人”的衝動。

    “所以,”程乾繼續說,“我不能冒險讓周禮去見他母親。儘管中國有句老話,‘人之將死,其言也善’,我之前對他母親也是抱有這樣的期待,但縱觀這些年和周禮的心理治療檔案,我認爲臨死之前他母親仍舊還會是老樣子,那這無疑對周禮來說又是一次重大的心靈創傷。”

    “你到底想說什麼?”周越對程乾也是毫不客氣,“廢話一堆。”

    夾在兩個人中間的夏知有種如坐鍼氈、如芒在背、如梗在喉的不適感。

    “程醫生的意思是說——”夏知開口,有意緩和氣氛。

    然而周越卻打斷她:“讓他自己說。”

    程乾面對周越是向來不喜將情緒呈現在臉上,他總是一副專業又冷靜的模樣:“如果你願意裝扮成周禮去見他母親最後一面……”

    “去見一個對我來說完全陌生的女人?我爲什麼要這樣做?”

    夏知知道周越是故意怎麼說,於是她盯着程乾,想看一看他的反應。

    “如果周禮受到打擊,再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爲,對你也沒有任何好處。”程乾淡淡地說。

    周越對他的語氣很是不滿:“你這是在求我辦事,而不是要挾我。我這個人很不喜歡被要挾,你難道不知道?”

    夏知此刻真的很想張嘴說——其實我們已經商量好了,就是讓周越去假扮周禮見他母親最後一面!但面前的兩個人她都招惹不起,尤其不敢得罪和她朝夕相處的周越,所以她只好選擇緘默不言,繼續看二人鬥法。

    “我並沒有要挾你,如果你執意看做是要挾,那我也沒有辦法。我只是給你講道理擺事實,分析這個情況。”

    夏知覺得此刻是她可以講話的最佳時機,便跟着說:“對的,程醫生說的有道理,周越你就考慮考慮吧。”她原本想說“周越你就答應他吧”,但稍作思考之後還是決定換種說法,這樣也許周越聽着不會有對抗心理。

    夏知等於是給周越一個臺階下,畢竟二人之前就已經做了這樣的打算。

    周越果然順着臺階往下踏了一步,問道:“但萬一在這個過程中周禮突然出現,怎麼辦?”

    “你只需要假扮他走這一趟,如果在這期間他突然出現了,由我和夏知來處理。”

    夏知一聽,趕忙問:“程醫生,所以這一套你會跟我們一起去?”

    程乾點頭:“之前是我把問題想簡單了,其實我應該跟去。沒有什麼比周禮的事情更重要了,他不僅是我的病人,更是我的朋友。”

    周越聽這話覺得越發刺耳,臉上立刻又擺出冰冷的神情。

    “好,那我們就先這樣約定,到時候一起出發。”

    程乾臨走之前,夏知揹着周越在門口問他:“萬一周禮真的出現了,我們該怎麼辦?”

    程乾笑了笑,這表情很明顯是在安慰她:“不用擔心,有我在,到時候聽我的就好了。”

    夏知送完程乾後回到客廳,心想,那麼,接下來就只有一件事——

    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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