泛着灰白的天空,像末日侵吞後的沉悶死寂。
程一寧躺在牀上,烏黑的長髮鋪散在牀上。白光從窗簾交叉的細縫中露進來一點被風鼓吹的浪潮,波瀾起伏,明暗交錯的搖曳。
南城四季交錯,過度階段的天氣總是讓人猝不及防。
程一寧很喜歡這種天氣,窩在被子裏,聽着外面風聲,讓思想放空,什麼也不想。
安靜的房間,能聽到外面迴盪的腳步聲。
程一寧從腳步輕重、節奏分辯出是兩個人。
程淑柔應該是昨晚回來了。
她盯着被攏的窗簾,輕輕側了下頭,忽地貼上手機冰涼的外殼。
忽然想起什麼,她募地抓起來,聚在眼前。
屏幕上顯示的時間和界面,讓她瞳孔劇縮,差點驚恐的跳起來。
正在通話
07:21:48
視線上移,是一串電話號碼。
她沒有刻意去備註過,卻一眼就知道了是他。
難言的情緒涌上心頭,像浸在酵水裏發泡的麪包。有什麼東西快要撐破。
私密空間總是會暴露人隱藏的一些荒唐小心思。
她雙手捧着手機,輕輕貼在心口。
長時間的保持通話,手機變得有點點灼燙。
剛挨着的瞬間,對面突然傳來一道聲音。
“程一寧?”
清晨剛醒,他的聲線有些低迷。
程一寧嚇了一跳,欲蓋彌彰般迅速拿開放在心口的手機。
心臟加快,她平復了一下,忽略掉剛纔一閃而過的心虛。
將被子蓋過頭頂,她壓低聲音回,“嗯。”
那邊幾乎是秒回,“你什麼時候醒的?”
兩人的話顯得很熟悉,但又心知肚明的沒有挑破。
“剛醒。”昨晚氣溫下涼,又受了點驚嚇,說話時帶着鼻音,聽起來軟軟的。
陸遲舟不知怎麼,心情突然好了點。低緩的笑聲從對面傳來。
隱祕的羞恥心蔓延,心頭有些酸澀。
程一寧臉頰泛紅,微惱,“你笑什麼?”
“沒什麼。”
兩人靜默一會。
程一寧突然聽到對面細微的貓叫聲。
她張了張嘴,不太自然遲疑的問,“阿靈?”
那邊怔愣一會,陸遲舟揚聲一笑,輕嘖了一聲,懶洋洋又意味深長的回,“是啊。”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幾句。
陸遲舟突然問,“你今天有時間嗎?”
程一寧愣了下,抿了抿脣,“我上完補習課,下午要和朋友一起出去。”
那邊也不覺遺憾。陸遲舟第一次約人,就被鴿。
他裹了裹腮幫子,惡劣的笑說,“程一寧你膽子大了,敢這麼拒絕我?信不信我揍你?”
程一寧默了一會,抿了抿脣,忽地小聲回了句,“你想揍我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說完,柔嫩白皙的臉頰泛起紅暈,裹在被子你的身體,忽然一陣燥熱。
沒等人回答,她匆匆掛了電話。
望着不願吹被風吹開的窗簾,心跳漸漸平復。
門外腳步聲漸漸走進。
程淑柔敲了敲門,“寧寧,你起牀沒有。”
“起來了,馬上出來。”
沙啞細膩的聲音傳出來。
程淑柔在門外停了一會,感覺她聲音有些不對,皺眉道,“是不是着涼了?”
程一寧從牀上坐起來,鼻子吸了吸,有些堵,她甕聲甕氣的回,“昨晚下雨,嗓子有點不舒服。”
聽着這話,程淑柔的眉頭皺得更緊,“那你快起來,吃了早餐,再喫點藥。”
“好的,媽媽。”
腳步聲走遠。
程一寧緩了一下,才從牀上起來。
磨磨蹭蹭在洗手間洗漱完,這兩天夜間都在下雨,清晨霧濛濛的空氣中帶着溼漉。
程一寧換了一條及腳踝的淺青紗紡長裙,收拾好書包,才慢吞吞的出去。
吳軍把將盛粥的瓷碗,端上餐桌。轉頭看她,溫柔輕笑,“寧寧,先過來喫飯。”
“嗯。”程一寧避開他的目光,走過去,將書包放在玄關臺上。
程淑柔從房間出來,手裏不知道拿着資料,邊走邊抱怨,“這些人也不知道幹什麼喫的,做點事都做不好,一個策劃準備了一個月還沒準備好,流程亂七八糟。”
吳軍溫朗的面容,似包容寵溺的笑了笑,溫聲道,“出什麼事?發這麼大的火。”
面對他的柔情蜜意,程淑柔猙獰的表情緩下來,晦氣的說,“沒事,我待會早點回公司去處理。”
“工作重要,早餐也重要。”他把粥推到她面前,“先吃了再去。”
程一寧低頭,安靜的小口小口喫着飯。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着天,程淑柔突然想起什麼,目光轉向程一寧。
“昨晚下雨,玉溪露那邊排水道出了點問題,路北封了,你今天去繞路到鬱南城補課可能有點遲。”程淑柔皺眉擡頭看了眼她。
程一寧捏着筷子的手一緊。
就聽見程淑柔說,“你吳叔叔今天要從那邊過,你到時候和他一起。”
程一寧驚了一下,瞬時擡眸。嘴裏下意識反對的話,在看到程淑柔疑惑的眼神時,垂下眼瞼,睫毛輕輕顫了顫,掌心浸出冷汗,她張了張嘴,應了聲,“好。”
“最近學習怎麼樣?”
“還行。”
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聊了幾句,大多是程淑柔在問她的學習情況。
程淑柔對她成績還是有一點信心的,隨意說了幾句讓她不要分心,好好學習之類的話。
她公司十月份又一次很重要的活動,最近都非常忙,下班回家晚,程一寧又上學,有時候連着幾天都碰不上面。
匆匆喝了幾口粥,程淑柔拿着車鑰匙就出了門。
關門聲乍響一瞬。
程一寧將碗筷收拾到廚房,吳軍還在房間不知道做什麼,她輕手輕腳的拿着書包出了門。
查看了今早的新聞,確實堵路了,這邊路過的車輛也明顯減少。
程一寧正準備打網約車時,吳軍將車停在的前面。
車窗降下,他探出頭,“寧寧上車。”
程一寧捏着手機的手一緊,站在原地沒動,隔了一會才說,“我和朋友約好了一起過去。”
她不想單獨和吳軍待在一起。
聞言,吳軍臉上一副和藹笑容,“再等一會過去就遲到了,你媽媽走的時候交代我把你送到,你也別讓叔叔爲難。”
在原地籌措一會,程一寧拉開後車門坐了進去。
一上車,程一寧就戴上耳機聽單詞。
望着窗外,不知過了多久,車緩緩停下來。
程一寧道了聲謝,就準備下車。
忽地‘啪’一聲,車門落鎖的聲音,程一寧嚇了一下,門被鎖住了。
她側頭望向吳軍,這邊也算人多的地方,他不可能做出什麼出格的事。
捏了捏溼濡的掌心,竭力鎮定下來,疑惑皺眉,“吳叔叔還有什麼事嗎?”
吳軍回過頭,臉上的笑容一絲一毫都沒變過。
像貼着一張微笑人形面具,已經形成肌肉記憶。
那溫潤的眼底是渾濁的貪慾,讓人噁心。
程一寧努力掩飾慌張的情緒,“我馬上要遲到了,吳叔叔還有什麼事嗎?”
她瞳仁微睜,星眸點點,帶着點疑惑爲撇過頭。
忽地他伸出一隻手,程一寧本能的往後退,就將將停在她臉的前面。
她壓住心裏的恐懼,努力讓自己表現的正常一點。
“沒事,叔叔就是覺得你平時怎麼躲着我?”
程一寧愣了下,搖搖頭,“沒有。”
“哦?”放在空中的手忽地落下來,放在她膝蓋的位置。
隔着薄薄的雪紡紗,感覺像是被蛇蟻爬過的顫慄。
一陣陣反酸噁心涌上喉嚨,她臉色蒼白,咬着下脣的力度加重。
身體本能的抗拒不斷催促,她拼命壓下。那一層薄薄的窗戶紙被捅破就將是她的萬丈深淵。
手下輕輕拂過,吳軍誘哄的低聲說,“叔叔對你沒壞心,你是淑柔的女兒,我自然把你當親女兒看,我們以後是一家人,不能太生分了,你對叔叔有什麼話就直說,不要憋在心裏。”
程一寧低下頭,垂下的眼睫擋住幽冷狠厲的神色。
她乖巧的輕聲說,“好。”
車子緩緩開遠。
程一寧站在諾大的廣場上,吹過的風冷到骨子裏。她趴在垃圾桶上乾嘔,墨綠色的胃酸夾雜着紅血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