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授課中心大樓出來，一股寒涼的冷風吹來，肩膀不自覺的瑟縮一下。
這場秋雨已經停了很久，路面還是溼漉漉的。
她站在公交亭下，低頭看簡瑤發來的地址。
亭檀邊緣，有殘留雨水滴落，在地面嵌出一條分界線。
程一寧往裏靠，站在乾燥的角落。沒隔一會，就聽到背面傳來的熟悉聲音。她不由得停下動作，隔着廣告屏幕，菸草味從旁邊縫隙中飄過來。
江珩咬着菸頭，單手拿着手機，“多少人？”
車輛喧囂，程一寧聽不清電話裏說了什麼，江珩把煙從嘴裏拿下來，夾在食指與拇指之間，頹然淡聲說，“馬上過來。”
她垂下漆黑的眼睫，隔着車流，只能看見他被雨水打溼的半邊衣衫。
腦海開始混沌，眼神失焦的盯着那個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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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一寧到了地方，球館裏全是陌生的人，她有些不習慣。
她一身淺色裙子，烏黑柔軟的頭髮搭在肩頭，書卷氣息與周圍渾濁格格不入。安安靜靜的坐在沙發上。
簡瑤給她端了果盤，她小聲說了句，“謝謝。”
這種乖乖女他們都很少見，有人不由的出口說笑，“簡瑤你別把人帶壞了啊。”
簡瑤笑了一聲，撿起沙發上的枕頭往男生砸去，“你閉嘴啊。”
吃了一口西瓜，簡瑤接了個電話，回來時，臉上表情有些難看。
程一寧拉了拉衣袖，“怎麼了？”
簡瑤煩躁的嘖了聲，“沒什麼，沒勁。”
坐了一會，外面傳來嘈雜的聲音。韓漠和簡琛進來，程一寧起身和簡琛打招呼，“簡琛哥哥。”
簡琛見到程一寧有些驚訝，“你怎麼來了？”
剛問完，蹙眉轉頭看向簡瑤，“你把她帶來的？”
程一寧連忙說了句，“我自己要來的。”
簡瑤簡直是要氣笑了，簡琛對程一寧比對她這個親妹妹還好，搞得像她把人帶壞似的。
氣氛有些凝固。
“好了好了，大家先坐下，有什麼待會再說。”範坤人比較靈活，一看不對勁，找着話題開口，“他們怎麼還沒來啊，不會是怕了咱們吧。”
韓漠往沙發上一靠，整個人陷在裏面。頭上戴着帽子，遮住了大半張臉。手臂上一條青黑色的紋身旋繞。
“還有一會。”
聲線有些粗糲，好似在哪裏聽過。視線循着聲音晃了一眼，程一寧蹙了蹙眉，總覺得這個人很眼熟。
沒想多久，一道聲音就給了答案。
“漠哥人來了。”
門外有人一道聲音，像驚雷一樣的砸進她的腦海裏。瞳仁微睜，掩埋許久的記憶被拉回腦海。
程一寧記憶驚人，何況那天巷子裏的事驚心動魄，她怎麼也不會忘記。
轉頭往韓漠那邊看去，躺在沙發上的人坐起來，頭稍稍擡高，程一寧看到了那條疤痕。
就是之前在巷子裏和陸遲舟打架的人！
心臟一下子跳鼓，像是有預感似的。
外面傳來嗆罵聲，“你他媽囂張什麼？！我草你媽的長眼沒有？看見你祖宗不知道讓路！”
職高這羣人囂張慣了，又是他們做東。沒想到這羣人來自己的地盤還這麼囂張，“你他媽跟老子囂張什麼？”一句話，幾人在門口就扭打在一起。
忽地‘哐’一聲重響。
一瓶水直接從門外扔進來，直接砸在韓漠旁邊的牆柱上，咕嚕嚕滾到腳下。
驚得裏面的人齊齊轉頭。
逆着光的門口，站了一個人。
程一寧瞳孔微豎，陸遲舟也正好望過來，視線在她臉上停了一瞬，晦暗的神色看不太清，隨即又緩緩移開。
他身後跟了一羣人，從外面進來。
韓漠的人也全都站了起來，兩方對壘。韓漠一雙低沉深邃的眼滿含陰鷙，陸遲舟靠着牆柱，黑色外套拉鍊敞開，露出裏面一件骷髏架t恤。袖口微微卷起，露出一截手腕。
他漫不經心的掃了韓漠一眼，淡漠的出聲，“今天怎麼玩？”
韓漠冷笑一聲，反問，“你想怎麼玩？”
“我都行，規矩你們定。”
韓漠這邊的人被他無所謂的語氣刺激，臉紅脖子粗的對峙。
隔了半響，韓漠冷笑一聲，“好啊，誰輸了答應對方一件事。”
這個要求有點廣泛了，陸遲舟也沒進他的圈套，“除了原則之內的。”
聞言，韓漠輕嗤一聲，“放心。”
末了，顧驍突然問，“還有之前沈佳琪那件事怎麼回事？”
這一問，韓漠蹙眉，眼底疑惑不解，“什麼沈佳琪？”
韓漠看了眼，忽然明白是什麼事。
之前他也聽說過南城一中出的那件事，不過他並不知道這事扯上自己。
無所謂的笑了笑，“這人不是我，關我什麼事？”
“就算不是你，也是你他媽招惹的破事！”
“好啊，你贏了這事我就給你解決了。”韓漠拿着球杆，另一根球杆遞給陸遲舟。
陸遲舟接過，修長的手指，節骨分明。
他擡起球杆，另一端指在韓漠身上，手腕用力，將人抵退半步，漫不經心道，“好啊，輸了就給老子滾。”
韓漠推開他的球杆，手指在衣服山彈了彈，“開始吧。”
兩人對壘，兩局三勝。
韓漠首先開球，開局就連贏三球。
四周安靜的針落可聞，只有檯球相碰發出的清脆響聲。
陸遲舟手掌張開，手背微微拱起，拇指貼在食指，彎着眼，壓低的眼睛盯着球看了一會，微微用力，只聽‘啪’一聲，白球撞上彩色的球，隨後撞在球檯上，藉着衝擊力道，反抓撞回來，一杆進三球。
“好！”現場爆發出一聲喝彩。
韓漠咬了咬後槽牙，繼續接着打。
程一寧坐在原位，心緒不寧。偶爾陸遲舟彎腰的動作，硬朗的碎髮擋住光，上撩的眼皮，看向這邊的眼神總有些晦暗不明。不知是不是有意的，會停留很久，似乎在看球，也在看她。
看到他的眼神，沒由來的心虛。
時間過了大半，一人勝了一場。
最後一場快過半的時候，簡琛突然過來，讓簡瑤和她先離開這裏，等會打電話給他們再匯合。
程一寧拿起旁邊的包。
簡瑤忽地拉住簡琛的手，“哥，韓漠他…”
簡琛看了她一眼，眼底是警告的意味，語氣嚴厲，“早點把你那點心思收回去，他不適合你。”
“我、我沒有…”簡瑤脣色有些蒼白，眼睫輕顫，似乎像要掩飾自己。
簡琛移開目光，話裏話外不給她留一點餘地，“韓漠家裏有點複雜，你以後別跟着我了，他女朋友多的是，他不可能喜歡你的。”
簡瑤臉上難堪又難過，那點小心思被簡琛毫不猶豫的說出來。直白了當的告訴她不要癡心妄想。少女的尊嚴被踐踏在地，眼淚溢滿眼眶，她狠狠踩了簡琛一腳，“我討厭你！”
隨後一個人跑了出去。
程一寧尷尬的站在原地。
有些話簡琛不好說，他擡手揉了揉程一寧的腦袋，“你和瑤瑤早點回去，以後不準跟她到這種地方來了。”
程一寧應聲好，轉身去追簡瑤。
出門的一瞬間，她忽地覺得有點奇怪，卻又說不上哪裏奇怪。
程一寧追到外面，找了一圈，纔在花壇的地方看到人，“瑤瑤，你怎麼了。”
簡瑤哭了一會，擰着雜草的手用力狠狠一拽，哭得說話時聲音直打嗝，“嗝、他、嗝…他怎麼這麼討厭…”
程一寧不知道怎麼安慰她，一隻手笨拙的拍着她的背。
“他有什麼了不起的，每次都這麼教訓我，又不是我爸。”罵着罵着，她又帶着哽咽哭腔說，“可我就是喜歡他啊，我知道他不好，喜歡打架、抽菸、喝酒、還交了很多女朋友，可我就是控制不住，他以前不是這樣的…”
簡瑤哭了一會，抽了一張紙巾在臉上胡亂擦了一把，發狠似的扔在地上，“不喜歡就不喜歡，幹嘛說這種討厭的話。”
天色暗了下來，南城晝夜溫差大，夜風吹來有些冷冽。
車流穿梭成影，空氣中瀰漫着淡淡桂花香。
簡瑤仰着頭，帶着彌矇淚意，喃喃說道，“寧寧你會不會覺得我很奇怪？”
程一寧愣了一下，隨後搖頭，“沒有。”
她不知道怎麼安慰人，簡瑤一直是大大咧咧的人，她從來沒見她情緒這麼失控過。
她從很久之前，就知道她有一個很喜歡的人。
情緒漸漸穩定下來，簡瑤也拉不下臉再繼續回去，準備回去的時候，程一寧才發現出來太着急，包落在沙發上了。
“瑤瑤，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回去拿包。”
簡瑤擦了擦眼睛，“好。”
程一寧回憶着之前的路線往上走。
走到樓梯上的時候隱約聽到乒裏乓啷的響聲，她蹙了蹙沒，沒多想直接走了上去。
剛到門口，迎面撞來一道黑影，來不及躲開，她擡手一檔，那人直接把她撞到了地上，瓷白手掌按在地上，尖銳的玻璃碎渣刺進皮破，流淌出瑰麗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