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追逐打鬧的兩個女生下了樓,被顧江看了一眼之後收斂了不少,一前一後走上來和尹陳道歉。
“不好意思啊小姐姐。”
推尹陳的那個女生微微低了低頭,抱歉說道:“我剛剛下樓梯下得太着急了,推了你一下,對不起。”
是她在射箭室裏見到的那兩個客人,年紀不大,看上去和黎柯是一個年紀。
尹陳擡了擡眸,輕聲開口:“沒關係。”
“下次小心一點。”
“樓梯太窄,在這裏追逐打鬧,很容易摔下去受傷。”
女生連連點頭,“我們知道了,真的很不好意思。”
尹陳搖了搖頭,示意沒事之後,兩個女生才拉着手下樓。
她整理了下衣服,擡起頭,見顧江睨着眼看她,“你脾氣是真好。”
“她們都道歉了,何況也不是故意的。”
尹陳現在也沒什麼事情,她不喜歡小題大做。
“瑪利亞見你都得喊你聲姐。”
顧江冷不丁地拋下一句,轉身下樓。
尹陳跟在他身後,蹙着眉頭出聲說:“你纔是聖母。”
“本來就沒什麼事,非得把事情搞到所有人都下不來臺你才滿意?”
顧江向來懶得和她爭,不理她,兀自向前走,拐進了檯球廳後面的棋牌室裏。
一羣人正在打牌。
他們這種玩法蘇芷廖沒見過,坐在周浩旁邊,看着周浩打。
周浩一直贏,直誇她是“吉祥物”,帶在身邊像個小招財貓似的,連連給人好運。
不贏錢,朋友之間打着玩,誰輸得最多晚上請喫飯,是他們這裏的規矩。
顧江進來,一屋子的人喊他“江哥”,蘇芷廖震驚之餘,看着尹陳跟在顧江身後走了進來。
“陳陳!”蘇芷廖喊她。
尹陳一來,蘇芷廖也不趴在周浩旁邊看牌了,從椅子上站起來,興高采烈地衝着尹陳小跑過去。
“知了。”
尹陳笑了笑,和她在旁邊的沙發上坐下。
“你沒在投影室嗎?”
蘇芷廖雙手撐着下巴,笑着說道:“周浩帶我去看,剛好裏面放的是一部恐怖電影,他問我要不要換個動畫片。”
“那會兒裏面還有其他人在看呢,我就說不要,但看恐怖片子我又害怕,就跟着他下來看打牌了。”
蘇芷廖看着尹陳說:“他打到一半出去了,回來的時候說你在射箭室,我想上去找你,他說你一會兒就下來了。”
“我就沒去,在這裏等你。”
尹陳彎了彎脣。
比起之前,蘇芷廖現在放開了很多,沒有剛開始那樣拘謹害怕。
顧江這幫人,看着挺混的,也不是無緣無故會真欺負姑娘的人。
對比起裏面的其他人,周浩和顧江走得最近,那股壞透了的善良勁兒也最像顧江,他帶着蘇芷廖玩,尹陳是放心的。
“陳陳,我還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對於蘇芷廖這樣的乖乖女來說,這些地方都太難以想象了,平時路過這種地方,看着形形色色的人往裏面走,她連走進去的勇氣都沒有。
可真的身在此中。
她發現,又不是她想象的那個樣子。
沒有那麼可怕,還挺有意思的。
“剛剛有個飛機頭的男生在說他網戀被騙的事情呢,一開始看照片以爲自己遇到了絕世大美女,後來視頻之後,他說那人長得特別像他親切的二舅奶。”
這些八卦早年打工的時候尹陳聽過很多,但蘇芷廖聽這些的機會不多,所以顯得格外好奇感興趣。
尹陳沒駁她的興致,掀脣說了聲,“是麼。”
蘇芷廖點了點頭,“他還給我們看照片了呢,照片是真的好看,但是有點眼熟,後來我想起來了,那是個不太火的女明星的照片。”
飛機頭髮現自己被騙得那麼徹底之後還痛飲了三杯冰啤酒一抒憤懣。
現在,飛機頭咆哮了一聲。
憤懣比發現自己網戀女友偷圖十八線女明星時更甚。
兩人先後擡頭,才發現顧江上了牌桌。
平時他只在一邊坐着,有時候偶爾看兩眼,上桌和他們一起玩的時候少之又少。
今天像是心情不錯,上了牌桌,緊接着就輪到剩餘的三個人心情開始變差。
飛機頭是哭得最慘的一個,“老子特麼的!”
“一張單牌都沒有!都是炸!怎麼還能輸成這逼樣!”
他拽着對桌紫毛衣領埋怨道:“就是你,都不懂得和老子打配合!”
“我配合你個香蕉皮的二大爺!”
“去你哥的!”
紫毛一把甩開他的手,“顧江都能算到你牌是什麼了,還跟個二百五似的在那樂呢!”
飛機頭不服氣地吼了一聲,“粉色的!”
“怎麼了!”
“就是你個煞筆不會打配合!”
擺明了的不講道理,逮誰咬誰了。
紫毛舔了下脣角,當即拎起了凳子要揍飛機頭,把“別人神對手,你是豬隊友”的無語都寫到了臉上。
周浩看熱鬧不嫌事大,笑得高興,還指使着兩個人過來把牌桌移一邊,別擋着他和顧江看戲。
尹陳垂了垂眸,忽而有些不知道該想什麼。
這樣熱鬧的場景,她沒有見過,或者是說沒有經歷過。
他明明有一羣熱氣騰騰的朋友,帶感的生活的。
可尹陳望過去,他還是不笑,冷冰冰的一張臉,彷彿置身事外,這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一樣。
似曾相識的孤單。
她抿了下脣,發現飛機頭和紫毛也已經不打了,人又坐回了牌桌邊上。
玩了幾個來回,換過了對家,紫毛成功和顧江一隊後,贏得手麻。
這下輪到周浩不爽了,一腳踢在飛機頭小腿上面,“你他媽?”
“能不能長個腦子,腦子就跟穿了透視裝一樣,被人一眼就能看透。”
飛機頭不敢和周浩硬氣,欲哭無淚地辯解道:“真不怪我啊浩哥,江哥算牌算得太準了,我哪是他的對手啊。”
他這話說得不是沒有根據。
真正會打牌的人,不是靠手氣,是會算。
和這種人玩是最恐怖的,明明拿了一手好牌,卻像陷入了對方設好的局一樣,走牌是自己走的,輸是被對方帶着輸的。
都不用看他一眼,幾斤幾兩被算得一乾二淨。
飛機頭在牌局上混的不少,也不是紫毛和周浩說的那種十足十的傻子,只因爲對手是顧江,所以才顯得呆愣。
周浩背往椅子上一靠,也沒真打算怪飛機頭。
他們和顧江,不是一個水平,他不是第一天知道。
之所以服顧江,也不全是因爲他打架多麼厲害,拳頭有多硬,而是那股領導者獨有的強大氣場,儘管冷漠,卻張弛有度。
無論什麼團隊,老大是最難當的,稍有不慎,底下人心思各異。
他偏偏,就能讓所有人信服。
顧江和他們不一樣,不是這個小地方出來的人,他見過的世面太多,會的也太多。
不是一個級別,怎麼玩得過。
周浩饒了飛機頭,重新抓牌,眯眼之間想到個人,他側頭,衝蘇芷廖擡了擡下巴,“小福星,過來。”
“你一走我就輸,得你看着我打。”
蘇芷廖眨了眨眼,起身,想過去,又有點猶豫。
她拽了拽尹陳的袖子,語氣帶些請求意味,“陳陳,你能不能陪我過去一起看啊?”
周浩這羣人她和他們待了一下午,已經不怕了,但是顧江,學校裏他的傳言傳得太多,神神鬼鬼都有,蘇芷廖還是不敢。
尹陳擡了下眼皮,“走吧。”
蘇芷廖一臉欣喜地說了聲,“謝謝陳陳!”
她少來這種地方,對一切都好奇感興趣,尹陳興致不大,但也陪她走了過去。
牌桌邊上就剩兩個空位,尹陳照顧蘇芷廖,自己坐在了顧江旁邊。
d家荔枝香水的氣息環繞在身旁,顧江摸着牌,說:“刺鼻。”
尹陳側目看了他一眼,“能有你煙味刺鼻?”
她還沒說什麼呢。
兩個椅子因爲空間小合在一起,距離有些緊湊,尹陳離他離得極近,能看到他手裏的牌。
顧江摸完牌一把全合上,能記住自己都有些什麼牌。
她看了他一眼,問:“你從什麼時候會打牌的?”
“一出生。”
他單手攥着牌,點了根菸,淡淡回答道。
尹陳知道他又不好好說話了,沒再繼續問。
爆珠薄荷,鼻腔煙霧薄涼瀰漫,他闔了下眼,聞不到那股清香的荔枝氣味了,細長煙條磕在墨色菸灰缸裏,他掐了煙,心思不在牌局上面。
離得太近,屋裏有風扇,帶動着她的長髮偶爾飄到他脖子上面。
細微的癢,磨人。
這一局顧江沒去算,興致缺缺,隨意打了。
周浩逃完牌的時候半欣喜半震驚,“江哥,你輸了?”
棋牌室上方里外屋的橫壁上面掛了幅不屬於這煙霧繚繞酒氣場的毛筆字,蛇蚓蟠結,題的是《宣州謝朓樓餞別校書叔雲》裏的句,“亂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煩憂。”
顧江闔眸,淡淡“嗯”了一聲,“輸了。”
業力隨天,道心易亂。
當懺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