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燒、轟鳴。

    熾烈的火焰陡然在近在咫尺的距離爆開,一團連着一團不知是煙霧還是熱浪的紅黑色氣流洶涌擴散。

    高溫席捲,火光沖天,洶涌的紅光幾乎將整個視野覆蓋,化作一片白茫茫的景象。

    “捂住耳朵,把眼閉上!”

    爆炸前一秒,他只來得及聽到路寶寶說出這一句話,而後耳中便剩下一片無盡的嗡鳴與震爆響。

    從外面看去,那棟位於街區邊緣處的廢墟,只在極短暫的瞬間,就彷彿砂礫搭建的堡壘般轟然坍塌。

    細細的塵埃隨着氣流浮動到雲層,形成一條漆黑的煙柱。

    以那棟廢墟爲中心,無數建築材料呈擴散狀朝四面八方濺射開,唯有一陣接着一陣連綿的爆炸聲源源不絕。

    烈火搖曳。

    直到某一刻......

    “呼——”

    激烈風聲捲動,滾滾如泡沫集聚般的密集氣體以那棟建築爲中心,驟然朝向四面八方擴散開。

    猶如一顆憑空浮現的巨大氣泡。

    彷彿這一整片空間的氣體都被人爲的在這一瞬間抽空,形成一處半球狀的真空區域。

    “咳、咳咳...”

    路寶寶站在原地,雙手扶着膝蓋。

    口中止不住的咳嗽着。

    既是因爲剛剛那一瞬使用的源能總量有些超過自己的極限,也是突兀被抽乾了空氣,呼吸艱難的緣故,臉色都有些發青。

    也不知道是嗆得還是氣得。

    “婊子!”

    屑女人咬牙切齒的低聲罵着:“說好了用粉塵炸藥,結果用得怎麼是雲爆彈?”

    再轉頭往周圍看去。

    原本是一片廢墟的建築裏,此時已然空空蕩蕩。

    爆炸產生的劇烈氣流,將原本就搖搖欲墜的建築徹底踹倒,無數碎塊朝四面八方飛射而去,連建築本身都坍塌了大半。

    其餘剩下的部分,也大多被燒得一片焦黑,隱約還燃着火星。

    唯有他們兩個站立的位置,此時還算是比較乾淨。

    不過,路寶寶那頭好看的長髮,還是不可避免的被燒焦了一截尾端,看上去卷卷的,泛着淡淡的焦糊味。

    再轉頭一看地上的陳冕。

    他捂着喉嚨,麪皮發青,一臉痛苦的表情,艱難的看向自己。

    “...我、我需要人工呼吸。”

    “滾。”

    路寶寶給了他一腳:“起來,揹我出去。”

    “快站不住了。”

    正說着,她那精緻的小鼻子底下就止不住的流出一截黏稠的血液,眼白裏遍佈血絲。

    她抹了一把,臉色很臭。

    見路寶寶不像是說謊的樣子,陳冕這才掏着耳朵站起來:“那你還有力氣踹我?”

    他剛纔確實被震懵了,要不是有路寶寶護着他,估計第一秒就得被燒成骨灰。

    雖說陳冕不是什麼軍事迷,但也清楚雲爆彈是什麼東西。

    簡單點說,就是一種能將一個立體範圍內的所有東西燒成渣渣的高能燃料。

    路寶寶能擋住這種東西...

    屬實強得有些離譜。

    而面對這種攻勢,別說是幾百個人,就算是上千人,只要還待在這片廢墟範圍內,露西也肯定是個死字。

    除此之外,陳冕也清晰的感知到,在自己所能發現的‘音域’範圍內,已經沒有任何生物存在的聲音了。

    陳冕背起路寶寶。

    她雖然看上去身量很高,但倒不是很重。

    不過她似乎也確實很累了,一趴到自己身後,就雙手沉沉的勾住,像是想將所有的身體重量都壓到陳冕身上,腦袋也昏昏沉沉的搭着。

    陳冕似乎能隱約感覺到脖子後面有什麼溫熱的、黏黏的液體沾到了。

    不會是在蹭鼻血吧?

    這個屑女人。

    只不過,鑑於自己今天晚上被她救了好幾條命,陳冕居然難得大度的什麼都沒有說,扶着她緊繃的小翹臀往廢墟外面走。

    人造月光灑落在空曠的街道上。

    有些泛涼的空氣,都讓人生出一種發自內心的愉悅。

    結果纔剛一轉過頭。

    他的表情又驟然固定在臉上。

    在剛剛那一具具被路寶寶打爆的屍體身上,一隻又一隻蠕動的、噁心的肉蟲從屍體的嘴巴、心臟、腦袋裏緩緩鑽出。

    它們如同一條連着一條的線,不約而同的朝着街道中央聚集,猶如無數砂礫匯聚成的半座高塔。

    之所以是半座...大抵是其他身體部分全部被消滅的緣故,即便全部的肉蟲聚集起來,也僅僅勉強在地上凝聚成了一個美豔女人的上半身和一條手臂。

    看上去有些扭曲、畸形。

    “草。”

    陳冕清晰的聽到路寶寶在他耳邊很不淑女的低罵了一聲:

    “怎麼還不死。”

    單看她這幅狼狽的樣子,就知道路寶寶心裏有多氣急敗壞。

    “咯咯咯。”

    似乎是聽到了她的低罵聲,那團只凝聚了小半邊,看上去比她要慘得多的身體忽然笑起來。

    那雙如含秋水般的眸子擡起,聲音柔和:“雖然說話時有些愚蠢,不過...你的臉,真的很美呀。”

    “毀掉有些可惜了。”

    路寶寶連理都懶得理她,隨口嘲諷道:“毀掉我?”

    “一個儀式工具人,連自己死到臨頭了都不知道。”

    “老孃看過的案卷多得是!像你這樣的臨時工,拿着臨時的能力做着一次性的犧牲品,完成儀式之後連一個落得好下場的都沒有!”

    “你知道自己信仰的是什麼東西嗎?蠢貨。”

    很顯然,暫時性失去對陸打擊能力的路寶寶小姐,正在試圖使用嘴炮解決問題。

    不過這一招也確實管用。

    聽着她的話,露西的目光漸漸變得有些泛冷,帶着濃濃的惡意。

    至少是把嘲諷拉滿了。

    陳冕聞言也升起幾分好奇,扭頭低聲問她:“她信的是什麼?”

    路寶寶也低聲在他耳邊嘀咕:“我上哪知道去...吹一吹總沒壞處。”

    儀式工具人。

    一次性犧牲品。

    臨時工。

    聽着這一句連着一句的諷刺聲,露西臉上的笑容反而愈發的誇張、殘忍,連面部肌肉都漸漸隨着這異常的表情變得扭曲了。

    路寶寶也意識到自己好像刺激得有些過了頭,語氣漸漸放緩:

    “你知道嗎,我見過的少數幾個落得好下場,以人類身份死亡的,都是在儀式過程中放棄了那份信仰。”

    “只有拋棄掉對詭異的信仰,你才能再一次成爲正常人。”

    “否則......”

    說話間,路寶寶擡起頭看向被天壁籠罩的黑色天空。

    兩隻掛載炸藥的無人機帶着嗡嗡的聲音慢悠悠飛了過來。

    她的神情似乎也輕鬆了幾分。

    然而,就聽露西忽然聲音平靜的開口道:

    “正常人?”

    “你希望我變回原來那副醜陋、愚蠢的模樣?”

    “別說笑了。”

    “我寧願帶着這副美麗的面孔去死!”

    說話間,露西的語速越來越快,表情越來越冷漠,她雙眼瞪大、瞳孔緊縮、目光猙獰、咬牙切齒。

    像是帶着對過去、對生活、對自己曾經經歷過的那些無數醜陋與惡意的憤怒、憎恨。

    明明是個看上去無比瘋狂的女人,但在說這句話的時候,卻像是付出了她全部的理智與清醒。

    “我寧願死。”

    最後,就見她伸出那隻手,將一根尖銳如鋼釘般的指頭,深深刺入自己的胸膛。

    彷彿要把心臟都挖出來。

    而伴着女人自盡時流出的血液,點滴黑色落在地面上。

    緩慢的、快速的向周遭擴散。

    一位無形的存在,似正裹挾着來自深海的氣息前行,向他們而來。

    如淵似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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