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你們怎麼都是外神 >【045】你別過來啊——(5k5!)
    在將指尖刺入自己心臟的剎那,勉強保持着擡頭姿勢的露西身形一頓,頭顱重重砸落在地上,發出砰的一聲悶響。

    即便如此,她依舊保持着近靈體狀態的知覺。

    露西能清晰的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被一點點的‘掏空’。

    不過這種狀態並非由內而外。

    而是從外界,一點點收縮到內部。

    她能‘看到’。

    一條條與自己有關的‘線’在無形中連綿斷裂,發出如同撕帛般清脆的扯斷響,以及隱隱發覺的咀嚼聲。

    在這一刻,彷彿整個世界都與她割裂了。

    在自己身體與世界之間,猶如隔開了一道精緻的灰。

    眼中一切都變得暗淡無光。

    時間也似乎無比漫長。

    在這一刻,露西在這個世界中所經歷過的一切,都像是在剎那間迴歸了己身。

    顯化做她能感受到的知覺後,便成爲了高度清晰與密集的信息。

    即爲,記憶。

    露西記起自己第一次被母親誘惑着,用她曾經做過的炸魚乾去偷竊一位女士的錢包。

    那一次她成功了。

    但是她在現在才驀的注意到,身後那位女士在看到她偷走了一個皮包後交給自己的母親時,那愕然中夾雜些許猶豫的目光。

    最後,那位女士也沒有追過來。

    露西記起自己在學校裏因爲相貌醜陋而被同齡人圍繞在一起欺負,往她頭上灑水、用腳踩着她的頭髮,把她原本就一直洗不乾淨的校服踩得滿是穢跡。

    直到老師來了,才把她從廁所裏救出來。

    那天她回家的時候,狼狽不堪。

    但在這一刻,她又突兀的看到了。

    在她離開教師辦公室後,她的視線死角里正好有一個壞孩子被老師一腳踹出去很遠。

    露西又記起自己在一間破舊的街邊小酒吧打工時,因爲不小心被一位客人進門撞到,不但把餐盤裏的酒全都灑在了身上,還恰好把一瓶在當時的自己看來十分昂貴的自然酒打碎,身上的衣服也撕破了,玻璃紮了滿手。

    以至於那天不但被一直很嚴格的領班當着經理的面狠狠罵了一頓,之後連續半個月打的都是白工。

    她還是沒有注意到。

    在她被人當着經理的面狠狠罵了一頓之後,那位向來待人十分嚴苛,總是陰陽怪氣、脾氣很差,而且與自己一樣是混血魔鬼的領班,在她下班沒人的時候,悄悄往她的臨時衣櫃裏塞了三四百鎊進去。

    對一個同樣沒什麼錢的夜店小領班而言,這大概也是他大半周的收入了。

    他畢竟同樣在上學,也還有學業貸款沒付清。

    不過,露西同樣沒注意到。

    因爲在第二天,自己就被母親拉進了那個神經病聚集的教會里。

    一幕又一幕自己從來沒有注意過,但全都發生在自己身邊的,再微小不過的美好,伴着那一幕幕絕望出現在露西的記憶裏。

    原本平淡無波,甚至早已被生活打磨得無比光滑的心態,驟然出現了劇烈的轉變。

    那絕望與美好之間的心理反應,在一股不知名的漆黑中對撞、催化,在無比矛盾的情緒衝壓下轉向......

    崩潰。

    “假的,全都是假的。”

    “我不信!”

    “我沒見過這些事。”

    只餘下一片虛無的靈質軀體想要大聲的嘶吼,卻什麼聲音都無法發出。

    矛盾。

    否定。

    拒絕承認。

    在這種強烈的自我逆反的情緒下,明明身體已然被抽空,只餘下能感受到情緒與知覺的靈體,但露西那原本墜落在地上,高度殘缺的身體卻開始激烈的顫抖。

    靈質不斷搖曳,

    源能掀起波瀾。

    一滴連着一滴的黑色黏稠液體,彷彿淚水般源源不斷的從她那空白的身體中,像是擠壓海綿那樣擰出。

    不斷潑灑到地面上。

    猶如傾盆的大雨。

    隱隱間,露西似乎聽到了來自極遙遠處的,帶着悠然與天然蠱惑感的聲響。

    “一點點人間的苦難。”

    “一點點幼稚的絕望。”

    “稍微,再來一些微不足道的美好。”

    “嗯哼?”

    “也許可以再多加一點?”

    在這聲音響起的一瞬間,露西腦中又忽然浮現起一段漆黑的,似乎被封存在她大腦深處的記憶。

    那是她被母親拉入教會的第二週。

    自己在家門口的大街上撞見了與母親交往了很久的一個男友,他急匆匆的出門,似乎很着急的模樣。

    在他胸口則鼓鼓囊囊的揣着一個包裹,手裏緊攥着小刀,精神緊繃的看向外面的街道,完全沒注意遠處的自己。

    等打開家門,母親就躺在地上。

    肚子被劃開了一道很長的傷口,止不住的流血。

    她進門時,已經是出氣多進氣少。

    嘴脣是蒼白泛紫,

    她的身體一直在顫。

    露西先是在門口愣了一會兒,而後忽然笑了。

    大笑。

    笑得眼淚都流出來,笑得直拍地板,而後狀似瘋狂的抓住母親的手,痛罵着這些年來她逼着自己做的一切。

    突兀的,記憶中的鏡頭挪到了母親的嘴脣上。

    這一刻,露西才注意到她說的話。

    “他拿的,他拿的。不是我...”

    “...我真沒敢拿。”

    “沒敢拿。”

    那個惡毒女人的眼淚凝固在她乾癟的臉頰上,漸漸乾涸了。

    聽着這句話,露西才記起來。

    在不久之前,自己恰好因爲丟了一筆辛苦攢下的學費,而再次與母親大吵了一架。

    她當時以爲母親又拿去賭了,但是那女人卻總是像那天一樣,嘴硬的說着誰都不信的謊言,不肯承認。

    結果,今天就這麼簡單的死了。

    她臨死前的話,則是最後一句無力而蒼白的自我辯白。

    相比她做過的惡,輕得不能再輕。

    而露西自己,似乎辜負了這樣一個徹頭徹尾的人渣,那心底深處最微不足道的一點點原則。

    “......”

    於是,露西連那斷斷續續的崩潰情緒也沒有了。

    她那虛無的靈質體就那麼呆愣着。

    成了一片自我否認的空白。

    在她身下,則以無數黑色的黏稠液體,形成了一個並不很大,卻滿是詭異與扭曲形狀的術式陣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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