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一出,幾乎立馬遭到了所有人的鄙夷和反對,連帶着看她的眼神都變得暴躁起來。

    老婦不屑地從鼻腔裏發出一聲冷哼:“我送了六趟了還從沒碰到過這種說法,腳長我自己腿上,還能走不了了?”

    老婦一開口,其他人緊跟着竊竊私語起來。

    “說到底她就是一來歷不明的道士,說這種話,誰知道是不是嚇唬人,萬一是想拉咱們當墊背的……”

    “就算是真的,咱們這麼些大老爺們,陽氣兒旺,往回走說不定還能撿條命,要是留在這裏……我還沒見過有人在這裏過一夜還能出來!”

    估計是爬山累着了,江望和此刻捧着手爐煨在牆角,睫毛根根垂下,一言不發,有些無精打采的。

    小白臉焦躁地撓了把頭,走到她面前,問:“若是留下,你能保全我們嗎?”

    鬧哄哄的聲音驟然停了。

    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中,江望和懶懶掀了掀眼皮,涼涼吐字:“不能。”

    一簇名爲希望的小火苗,還未燃起,便被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與其在這裏等死,還不如放手一搏。

    除了被嚇懵了的國字臉,其他人都贊同抄另一條小路下山。僅剩半個時辰,腳程快點兒還能趕回村子。

    江望和也不攔着,只在他們準備離開時,幽幽添了句:“記清楚了,是你們自己硬要下山的,若是路上有什麼好歹,可與我無關。”

    似曾相識的話此刻聽着格外刺耳,一行人臉色頗爲複雜,沒人吭聲,很快便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枝葉搖顫,風聲陣陣,江望和向手爐中又添了些炭火。

    不到一刻鐘,風聲中混入了一道頗爲沉悶的腳步聲,踉踉蹌蹌,速度卻極快,幾個呼吸的功夫,便撲通一聲跪趴在江望和腳邊。

    冰涼潮溼的大手顫抖着抓住她的小腿,彷彿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救……救命……”

    江望和被他攥得生疼,皺了下眉,這才睜開了眼。

    來人正是小白臉。

    只見他死死盯着她,雙目猩紅,瞳孔縮得極小,七竅處肉眼可見地正在往外溢血。那張本就白淨的臉,被這刺目的紅一襯,更白得像紙一樣。

    江望和兩指在他背部一點,他便渾身癱軟了下去。

    小白臉雖泄了力氣,但依舊睜着雙眼,目光緊隨着她,烏青的嘴脣一開一合喃喃着“救命”。

    江望和無奈抿了抿脣,將手爐擱在一旁,把他翻了個身正面朝上,從乾坤袋中掏出一雕有孔雀圖騰的橢圓銅罐。

    打開後,食指一轉,引出一條通體血紅,細如絲線的蟲子,置於他嘴邊。

    江望和耐心解說道:“這叫食陰蟲,以人體內邪氣爲食,你之所以七竅流血乃邪氣入侵,與體內靈氣相沖所致。幸好你跑得快,纔沒讓邪魔佔了身子。”

    她頓了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不過我也是剛跟人學的,第一次養,還沒用過,可能有點兒副作用,應該……問題不大。”

    冰冰涼涼的觸感讓人毛骨悚然,聞言,小白臉默默閉上了嘴。

    江望和黛眉一挑,柔聲道:“來,張嘴。”

    話音一落,小白臉嘴巴不受控制地緩緩張開,那條小線蟲便藉此機會飛速鑽入,嚇得他額角滑下一大滴冷汗,隨後生無可戀地閉上了眼。

    江望和滿意地將銅罐放回乾坤袋中,剛站起身來,另外六人也慌慌張張地回到了山頂。

    其中一人揹着老婦,將她平躺卸在小白臉旁邊,臉色鐵青道:“沒氣兒了。”

    江望和看了老婦一眼。

    同樣是面無血色,七竅流血,不同的是,她口舌鮮紅,眼底發青。

    江望和撐開老婦的嘴脣看了眼,原本脫落的牙齒竟奇蹟般地冒出了個尖兒,又撩起袖子,只見她指甲烏青,青色的血管蜿蜒密佈在又老又癟的手掌上,一股一股的跳動。

    江望和擡起頭,問:“她昏過去之前,有沒有攻擊你們?”

    那人想起剛剛經歷的就頭皮發麻,搖頭道:“沒有。”

    “還能活。”江望和點了點頭,便又垂下脖頸,神色比方纔專注了許多。

    忙完後,她肩頸緩緩鬆懈下來,拿起手爐攏進袖中。冰涼的手指終於得到了些許緩解,長長舒了口氣,又慢吞吞挪回了角落中。

    閉上眼後,閒言碎語顯得格外清晰,只聽得六人討論道:

    “不是都穿了反走鞋嗎,怎麼還會遇到這種事兒?”

    “都?你可別忘了,這裏還有個人沒穿呢!”

    江望和睜開眼。

    果不其然看到六人不約而同地回頭,看向廟門正中央的棺材。

    那人一拍腦門,義憤填膺道:“怪不得!我就說今天怎得怪事這麼多,都怪他沒穿!要是沒有他……”

    “要是沒有他怎樣?”

    江望和突然出聲,一雙清明的杏眼望向他,似笑非笑。

    那人一時怔住:“……”

    “要是沒有他,你們連這山頂都沒機會上來看一眼。”

    她音量不大,卻字字有力,鐵錘般狠狠砸在人心口,震得他們渾身發麻。

    衆人神色各異不知在想什麼,但全噤了聲。

    耳畔安靜下來後,江望和忍不住又打起了盹兒。身子凍得瑟瑟發抖,也睡不踏實,有人一拍她的肩膀,便睜開了眼。

    待看清眼前人後,她身子微不可察地僵了一瞬。

    南陽食指放在嘴邊,比了個噤聲的動作,扭頭看了看兩側。江望和順着看過去,這才注意到,其他人竟也都睡着了。

    她下意識看了眼乾坤袋,分明扎得死死的。

    他是怎麼偷偷跑出來的?出來做什麼?

    南陽走到門前,十分熟稔地輕釦了三下左側的門環。

    木製大門顫了兩下,彷彿年邁的老人拖着殘破的病體在咳嗽,片刻後,大門緩緩向兩側打開,地上落了一層灰。

    南陽回頭朝她招了招手,率先進了廟裏。

    江望和將他的動作看在眼裏,手臂纏着的降羅微微發燙,似是在阻止她進入。

    她猶豫了下,按耐住心中的疑惑,跟了進去。

    廟裏幾十年沒進人,風一吹進來,塵土飛揚,江望和被嗆得不住咳嗽。

    南陽忙揮袖一掃,整間廟內塵土霎時消失不見。他湊過去輕拍了拍她的背,臉上雖沒有表情,卻清清楚楚寫着“關心”二字。

    江望和推開他的手臂,搖了搖頭,往中央走了一步,打量起廟內的陳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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