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的場家主,我與你同行你還不樂意嗎?”四下無人,名取週一卸下僞裝,扯着聲音回了一句。

    故意拿捏的語調,此情此景,反倒透出了兩人之間關係的親近。

    坐在牆頭的人撐手往下一跳,渾然瀟灑;夜風掀起兜帽的邊緣,很快又隨重力落下,造成了一種‘半遮面’的效果,只堪堪露出一瞥真誠的眸光,伴隨他的走近,搖曳生輝。

    “那我自然是隻能千恩萬謝地接下了。”的場靜司停在兩人面前,笑着迴應。

    他擡手將自己的弓箭遞給了茂叔,身形與他相似的中年人換上了他常傳的和服,再戴上假髮、美瞳,又有長弓握在手上,遠遠看去,確實挺有迷惑性的。

    “請務必注意安全,”茂叔檢查完最後朝自家家主叮囑道,轉身又朝名取週一鞠了一躬,“麻煩你了,名取少爺。”

    說完,他帶着式神轉身離開,很快就消失在了牆角。

    “的場家在這附近接下了除妖任務吧。”名取週一的視線從牆角收回到眼前人身上,語氣篤定。

    “沒錯——”的場靜司一合手,終於帶上美瞳的眼睛笑眯起來,可又因爲不習慣眼中的異物,睫羽無意識翕動着,沒來由浸染上縹緲的感覺,名取週一心裏一驚,下意識想掀開那兜帽看得仔細點。

    回過神來,手已伸了出去。

    “怎麼了?”對上好友疑惑的眼神,名取週一淡定地鬆開手,指尖作勢往兜帽上掃過,自然收了回來,“帽子上好像沾了東西,沒事,看錯了。”

    的場靜司輕挑眉不置可否,繼續解釋說:“總不能無緣無故跑過來,就接下了附近的一個委託,事不麻煩,式神就能處理好,茂叔只要遠遠看着,讓別人以爲我今晚去了那裏就行。”

    他邊說邊示意名取週一跟上,擡腳走向了與茂叔相反的方向。

    名取週一回頭看了看酒店的庭院,快步跟了上去,“這裏阿巖的事情,的場一門會插手嗎?”

    “既然週一不放心,那就讓式神定時來這裏查看情況,只要它慢慢恢復了沒做什麼過線的事情,的場一門自然不會再管,不過要是它失控了,那就要另當別論了。”

    類似於……取保候審嗎,名取週一回想着離開時提燈阿巖的狀態,覺得它基本上是不會再失控了,激怒它情緒的源頭已經離開,而就連最失控攻擊人的時候,它還記得控制自己甚至沒有暴露不正常的地方,讓衆人和被攻擊的當事人都以爲是意外摔倒。

    對於這樣受人惡意影響卻始終保持自我的妖怪,他想自己果然還是不希望有一天要去消滅對方啊。

    “這樣也好,不過說起來,這次見了毛利偵探,感覺沒有新聞裏說得那麼厲害,難道是沒有‘沉睡’?”名取週一湊到好友邊上唸唸有詞,強拉着人一起參與進了自己的思索。

    “沉睡了就會變厲害,這算什麼奇怪的偵探屬性啊,吶,靜司,你怎麼想的?”

    “不管是什麼屬性,至少和妖怪是沒什麼關係了,不過比起毛利偵探,我對那位安室先生和柯南小孩子更感興趣些。”的場靜司打開手電筒,帶着人拐進了一條漆黑的小巷。

    面對着並非尋常路的走向,名取週一跟着他腳步絲毫沒有停頓,反而是更驚訝於他說的那句話,好奇追問,“那兩個人啊,有什麼問題嗎?看樣子他們都看不見妖怪。”

    “是看不見妖怪,”的場靜司點頭肯定,“那個叫柯南的小孩,沒什麼同齡人的淘氣,遇事鎮定不搗亂,思維上也比同齡人要成熟點,嗯——”

    “然後呢?”

    “真可惜,要是他能看見妖怪的話,從小培養一下以後應該會很不錯。”

    漆黑小巷裏,拿着唯一光亮的人側頭露出了遺憾的表情,手電筒的光從下方斜照在臉上,在這黑暗中無聲襯托出了詭異無比的效果。

    名取週一默默推了推眼鏡,就算是朋友,他也不得不客觀承認,某人在這樣的畫面中看着還是很嚇人的。

    幸好那位柯南小朋友看不見妖怪……

    他心想着,又問:“那位安室先生呢?”

    “他啊,”的場靜司眸光一閃,坦白說道,“他來叫我時發現了我是在裝睡。”

    “什麼?”

    面對驚訝的好友,他又說了一句,“他還藉機試探了我,估計是懷疑我是兇手,不過我總隱隱覺得他還有些其他在意的地方,是個有祕密的人呢?”

    對方那樣的人,不像是需要拜毛利偵探爲師的樣子,而且,就如同週一看出申小姐不對勁是在演戲,對方也是看出了自己在演戲。

    那麼短的時間裏做出判斷,那個安室先生,又是有多少演戲的經驗呢?

    的場靜司淡淡笑了笑,卻沒有再想,他不在意地隨口說道:“都是有祕密的人啊,我們不也是,想要知道別人祕密的人,就要做好自己祕密被別人知道的覺悟,不是嗎?”

    靜司……

    名取週一還沒開口,就看見剛纔還讓自己有點小惆悵的人回看過來,眼角舒展開的是自己極其熟悉的弧度——

    “當然,還是因爲他們的祕密與妖怪和除妖師無關,不然,我早讓式神去調查了。”

    “真是的。”名取週一沒好氣地念了兩句,很快,他們就走到了小巷的盡頭。

    從巷尾走出去,眼前豁然開朗,不算澄澈的月光鋪滿視野,略顯荒涼的石板路一直向前、向上延伸出去,最終隱沒在了枝葉間。

    眼前這小山丘,不是坐落有田宮神社的地方還能是哪!這路,看着像是後山少有人經過的偏僻舊路。

    “靜司,你說那妖怪可能躲藏的地方,就是這?”名取週一難以置信。

    “沒錯,就是你本來也要到的地方,田宮神社。”

    的場靜司帶着他一起踏上了上山的石板路,語氣肯定,絲毫沒有開玩笑的意思。

    “之前讓式神和一個小飯館裏的妖怪們打聽過了,那晚襲擊過的場家的一個妖怪,不出意外逃到了四谷這片區域。

    “當然它沒告訴那羣妖怪自己幹過什麼,式神也是旁敲側擊沒有明着打聽,這纔得到了四谷的線索。

    “接下附近那個任務的同時,我就以此爲由往派了人先來四谷暗中調查,其他地方查遍了沒有找到,也只剩下這裏了,這個妖怪按理來說無法進入的神社,是它唯一可能躲藏的地方。”

    說來也是諷刺,因爲阿巖而建立的神社,阿巖身爲妖怪自己反而進不去。

    所謂妖怪,所謂人類情感上由此而生的寄託,兩者之間,看似只隔了一層薄紗,卻又是銅牆鐵壁,難以逾越。

    的場靜司略顯嘲諷地笑了,總有人說他的笑裏習慣透着對人的嘲諷,這次也不例外,對別人、對世界、對自己。

    “至於那個妖怪爲什麼能進去,那就把它找出來,親自問一問好了!”他一錘定音。

    兩人踏過邊緣有雜草生出的老石板,拾級而上。

    剛開始,周圍還只是普普通通的樹林,夜晚的山裏很靜,靜中又帶着細微的響動聲,有風、有樹葉晃動的聲音、有小動物跳過、石子彈起的動靜,也有他們自己的腳步聲……

    屬於自然的靜,也是屬於自然的動,像是沒有任何異樣。

    但他們兩一個是的場一門的首領,一個是使‘名取’之名重新響徹除妖師界的人,閉上雙眼凝神去感受,離得越近,他們的感覺也就越清晰——

    前方,的確有屬於妖怪側的存在。

    拐過一個彎,眼前赫然出現了一座中型大小的紅色鳥居,以鳥居爲分界,路邊綠植變成了一片翠綠的竹林,在月光下,瑩瑩冒着一層翠光。

    “嚯,這看着像是有幾分神域的味道了。”名取週一擡了擡帽檐,透過薄薄的鏡片,凝視着眼前的那條分界。

    “神域,你還真是會開玩笑啊,週一。”的場靜司笑着迴應。

    他們都很清楚,流傳下來的那些神社,也只剩了阻擋妖怪進入的作用,要說住在裏面的所謂八百萬神明,他們是從沒見到過。

    而且,據來自地獄的鬼燈君所說,傳說中真實存在的大多神明長期待在彼世,幾乎不會進入現世。

    對此,的場靜司表示很是滿意。

    裝神弄鬼——雖然不清楚那妖怪是怎麼做到的,但他自己也沒想到,會有將這詞用在妖怪身上的一天。

    “你也說了是玩笑了,”名取週一攤手,率先發出邀請說,“走吧,進去。”

    一路而來的兩人對視一眼,毫不猶豫一起走了進去。

    小路兩旁被相差無幾的瑩瑩翠竹佔據,夜晚的山中,晚風幽幽送來一陣竹香,一切看着都是那麼安寧。

    只除了腳下的石板路似乎沒有盡頭——

    “不對勁啊,靜司,這座山不算高,按理來說早該走到了。”名取週一小聲念道。

    突然,一道細微的響聲從前方傳來,似乎很快。

    這聲音……的場靜司本能做出判斷,他立馬拉住名取週一停下了腳步。

    轉瞬間,一支竹製的箭矢破空而來,紮在兩人腳邊。

    竹林風聲大作,像是活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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