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險好險!幸好你反應快。”

    紮在石板縫中的竹箭還在震動,名取週一掃過那支偷襲的箭,再看向四周的竹林時表情已變得凝重,符咒悄然夾在指尖,蓄勢待發。

    背後有他在,的場靜司徑直彎腰拔/出了那支竹箭,一頭切口平齊、另一頭簡略削尖的細竹被他拿在手中,仔細打量着。

    “正好是箭,那種劃破空氣的聲音,太熟悉了……也正是如此,你仔細想想這箭的落點和我們如果沒停下來的位置,這本來就不是對着人瞄準的,嚇唬威懾的成分更大吧。”

    “確實。”

    “而且——”的場靜司摩挲着竹箭切口平齊那頭,一邊說一邊反手將東西遞給了名取週一,“你看這竹子尾部,沒有留下一點摩擦過弓弦的痕跡,很明顯是妖怪那樣的存在射出的,目標就在前面,走吧。”

    風似乎停了下來,但四周竹林無風卻嘩嘩嘩地響成一片,密密的竹葉不停晃動,擋住了可能看見竹箭射來的空隙,也隱藏了原本寂靜時可以聽見的聲響。

    視覺和聽覺,人平時最爲依賴的兩種感覺都受到削弱。

    往前走去的他臉上卻不見半點動搖,腳步不慌不亂,閒庭信步一般。

    名取週一握緊那箭,大步跟了上去,“我說你就不能等等我嗎?”

    “啊呀,這不是已經等你了?”

    說完,等他走到並肩位置的人加快了步伐。

    那還真是謝謝你了,名取週一無奈搖了搖頭,腳下速度倒也絲毫不慢。

    “是那個你要找的妖怪嗎?”他問。

    “是也不是”,的場靜司點頭又搖頭,語氣卻十分肯定,“我要找的那個妖怪也在這裏,但能做到竹林這些的不是它。”

    那晚襲擊的場家的妖怪大小几十個,但除了領頭那位,他對這個逃走的妖怪印象很是深刻。

    整個過程中,他記得對方一直處於邊緣的位置,攻擊力不強,只是混在裏面像是一直在關注領頭那個妖怪的動向。

    最後,當他被眼裏自己的血污擋住視線時,一片紅霧間,他看見是它帶着領頭妖怪慌忙逃了出去。

    因此,那些逃走妖怪的畫像中,他對這妖怪的一張格外用心,也是在爲數不多的線索中,親自跟了與這妖怪有關的一條,從小飯館一直到四谷。

    “不出意外是讓它能進入神社的妖怪,想通過這種方式嚇唬我們離開,也是在給那妖怪逃走爭取時間吧。”的場靜司解釋說,在他做出這樣判斷的同時,一絲失望從他眼中閃過。

    在發現竹箭不是瞄準自己、更多是嚇唬趕人的第一時間,他就已經失望過了。

    沒有絕對的攻擊性,也就意味着藏下這妖怪和它待在一起的,並不是那晚領頭的妖怪,一切事情無法在今晚解決,而他自己,還是隻能追着線索繼續往前走——

    哪有那麼多時間!

    既然一路找來了,他絕對不會放過眼前的線索!

    “估計是依託這片竹林而生存的妖怪,才能調動整個竹林的力量,並且在不被我們察覺的情況下讓我們兩個饒了不少路。”

    他複雜的情緒卻沒有染上聲音,還是那麼淡然——

    然而名取週一卻隱約從裏面聽出了一點,一點本該與‘的場’完全不搭的焦急情緒,縹緲如煙轉瞬就散去了,仿若錯覺。

    他還是警戒地留意四周,卻不動聲色將半個肩膀擋在了最前面。

    正如他們所判斷的,藏在暗處的妖怪只是拖時間想把他們趕出去,見他們仍往前走,又是幾支竹箭破空射出,比剛纔離得更近了。

    兩人沒停。

    於是又幾箭射到腳邊,這次只不過一指的距離。

    兩人還是沒停。

    的場靜司腳步沒有絲毫停頓,他甚至還近乎挑釁地迎着竹箭加快了步伐,像是在問:就這樣嗎?

    然而姿態強硬的他,每次在發現竹箭的第一時間,都不容拒絕地將跟着自己而來、與此事本無關係的名取週一擋在了身後。

    或許真被激到了,又或許是發現之前的威懾完全無法逼退兩人,突然,一支竹箭疾速而來,比之前更高的角度不是瞄準腳邊,而是直直射向了的場靜司。

    來不及躲避,那竹箭精準扎破的場靜司頭上的兜帽,黑色的兜帽被那股向後的力氣直接給扯了下來,不難想象如果瞄準的是身體會發生什麼。

    驚險萬分之際,正面遇到危險的人卻是笑了。

    竹林瑩瑩光亮的映照下,的場靜司的臉隨兜帽掀開而徹底露了出來,極致冷靜中,又隱隱透着與之徹底相反的瘋狂。

    他擡手取下紮在兜帽上的竹箭,像是耐心等待終於等到獵物落網的獵手,將竹箭一橫放在胸前,扎破了手中的符紙。

    “沉眠於地底,無形之物,請回應我的呼喚,追逐箭上存在之氣息,找出非人之物!”

    伴隨低沉的咒語聲,他手上竹箭化成一道綠芒,咻一下扎進了地裏,轉瞬間四周竹林的熒光變得暗淡,也像是被紮根的土地所困住,重新歸於寂靜。

    很快,腳下的石板路有了明確的盡頭,在那路的盡頭,神社屋頂若隱若現。

    名取週一沉默着,跟着的場靜司走了上去。

    看見剛纔那幕,曾經的不安和錯覺,都在頃刻間成了現實。

    他從未如此清楚地意識到,從遇襲那晚開始就一直表現淡定的人,其實壓在他肩上的重量,比自己想象中還要重,重很多很多。

    就算再自信,當的場一門的責任以一種極端情況壓在他身上時,他還是會感到急迫,然後不顧一切。

    即使判斷出對方在威脅他們離開,但在不瞭解對方的前提下,沒有誰能保證對方絕對不會傷害他——

    但他卻不在乎這可能的危險,甚至用姿態去逼迫對方急迫、逼迫對方露出可以追尋的線索,就算最後很有可能會受傷。

    名取週一擔憂地看着前方略顯消瘦的背影,恍然覺得那似乎變成了天邊飄搖的風箏,僅連接着一根風箏線,線繃得很緊,風箏飛得又重。

    於是他緊緊拽住那根風箏線,從後面跑到了對方身邊。

    靠近神社後,一道瑩瑩的身影映入眼簾,一身竹色和服,上面繡着與神社屋頂一樣的花紋——是個妖怪、依託竹林而生的妖怪。

    也是與這間神社關係匪淺、因守護而生的妖怪,所以它可以允許妖怪進入,也只能阻攔而不是傷害他們。

    只一眼,兩人就得出了結論。

    周圍只有它一個,但也還清晰殘留着另一個妖怪存在過的痕跡。

    趕在身旁人動作前,名取週一搶先一步拿出紙人,藉着殘留的氣息讓紙人追了出去。

    “有了這些線索,找妖怪、抓妖怪的事,還是交給我吧。”他對上好友的目光,冷靜說道。

    他不清楚對方有什麼方法,他也不想看到,而是選擇用自己的方法抓緊了那根線。

    的場靜司動作一頓,默認了他的幫忙。

    顯然,論對紙這方面咒術的研究程度,名取家絕對勝過任何除妖名門。

    有了明確目標的長串紙人飛出去,不一會功夫,被紙人捆住幾圈還在掙扎的妖怪就被帶了回來——是的場靜司要找的、那晚逃走的妖怪。

    一直被的場靜司盯着無法行動的竹衣妖怪終於動了,它走過去擋在了妖怪面前。

    “我記得那晚沒見過你,說起來,你應該也不能離開這片竹林吧。”的場靜司見狀朝那邊走了過去。

    擋在前面的妖怪搖了搖頭,表示自己不曾離開過。

    “那麼,本來沒有關係的你,是想要插手除妖師與這妖怪之間的事嗎?”

    的場靜司停住腳步,神社之下,他與對方相對而立,似笑非笑看着它們。

    指尖夾着符紙,等待回答。

    “那個,我、我們,是——”一直沒出聲的竹衣妖怪終於開口,音色不像竹器般的清悅,反倒像是很久沒說話堵住了,沙啞遲緩。

    可沒等它說完,面前人就輕笑一聲打斷了它的話,明明在笑,卻顯得漠然而凌厲。

    “我對你們的故事不感興趣。”

    我要的是那個妖怪,把知道的事情全部說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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