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謝憬琛一直勸蔣辰多說話,多去嘗試,多和別的小朋友們玩,一直勸他合羣一些,別總是一個人待着。
可是,如果強求合羣,反倒要委屈自己,那不是得不償失嗎?
可惜小的時候,並不懂得這件事。
蔣辰還在說着,“你在學校的時候還好,在你看得見的地方,他們不敢鬧。
如果鬧起來,他們怕得罪你,也怕得罪你身後的謝家。
呵,可是明明我是蔣家人,明明我們蔣家並不比你們謝家差,可他們就是敢,就是可以,就是天天都找機會用那種玩鬧的方式來羞辱我。
我也想明白了,我受到的那些羞辱,都是你們放任的,都是我那對好‘父母’放任的。
如果他們沒有放棄我,如果他們重視我,如果我是蔣家唯一的繼承人,我難道還會遭遇這些嗎?”
蔣辰的情緒有些激動。
過去的並不美好的回憶,哪怕是化成一道道疤痕藏在心裏,翻出來的時候也是一陣又一陣的疼。
總有人說,要和過去和解,要學會原諒。可是,要怎麼和解,要叫人怎麼原諒?
明明自己什麼也沒有做錯,明明受了那麼多的傷害,卻還要去原諒?
這輩子都不可能原諒的。蔣辰一直這麼想。
“還有,在你去了中學以後,他們更加的變本加厲,‘玩鬧’的時候推我的力度也大了,謠言傳的範圍也廣了。
只要沒在上課,只要有人在課餘時間看見我,就會有人跑過來推我一把。
他們發現我家裏不管我,發現欺負我並不會招來蔣家的報復,於是就變本加厲。
扔我的書,往我課桌裏塞垃圾,在我背後貼紙條,一切都是‘小孩子的玩鬧’。
我永遠都忘不了,我課間去上個廁所,後面推了我一把,我就尿在了褲子和鞋上。
我更忘不掉,在我把這件事告訴我那好父親的時候,他拿那種冷漠的眼神看我,說那些都是因爲我沒本事,所以是我活該。
‘看看人家謝憬琛!再看看你弟弟!我蔣正弘怎麼會有你這樣沒用的兒子!’
他總是這麼說。”
蔣辰戴着手銬的手狠狠地握緊,握得指甲都掐進肉裏,似乎身體的疼痛能讓心裏的痛苦輕微緩解。
“我恨啊,我恨得要死!你讓我怎麼不恨你!怎麼不恨你們!”
那些經歷,說起來,只是支言片語,可那是蔣辰實打實經歷的六年,是銘心刻骨的六年,是折磨得他傷痕累累的六年。
謝憬琛無法感同身受,卻能夠想象得到蔣辰受過的的委屈。
這些年來在公家做事,他看了不少書面上的和現實裏的案例,卻從沒想過,離自己這麼近的,自己的發小,自己一直照顧的弟弟,竟然也經歷了這些。
他這個承諾要“照顧”的人,卻一點也沒用察覺。
張了張嘴,有很多話想說,最後也是說出了一句“……對不起”。
卻沒想到,聽見他這句道歉,蔣辰更加激動。
蔣辰脖子上青筋暴起,死死盯住謝憬琛,眼珠子發紅,“我恨不得要你死!我永遠也不會原諒你們!”
謝憬琛也不勸他,只是轉移了話題。
可恨之人確實可能有可憐之處,但可憐不代表他們就能去傷害無辜的人。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謝憬琛可以理解蔣辰恨他,恨蔣利,恨父母,哪怕蔣辰對他下手,他也覺得讓法律審判就好,沒有產生怨懟。
蔣利到現在都沒有醒,如果不是謝憬琛早就拿RL的藥物去做了檢驗,如果不是救得及時,蔣利真的有可能腦死亡。
蔣利不無辜嗎?蔣利有什麼錯?
“你恨我,我認了。可這不是你違法犯罪的理由。馮中興是你指使的吧?還有之前的方玲,安如喬和你無冤無仇,你爲什麼要殺她?”
安如喬不無辜嗎?安如喬甚至和蔣辰沒有任何交集,她有什麼錯?
現在法律也與時俱進了,維權也要容易很多,蔣辰自己家裏也有錢有人脈,他大可以用別的方式去報復以前欺負過他的人,就非要犯罪?
非要殺人?
“心疼了?”蔣利冷笑,“你認識她纔多久?這麼快就這麼向着她了?
誰叫她擋了我的路?
以前你就處處壓我一頭,去了RL還要有個安如喬壓在我頭上!
你們兩個還真是狗男女,怪不得能走在一起!
我想得到的,我自己想辦法去拿,我有什麼錯?!”
“辦法也有好壞!手段也有高低!再說了,你那可是加入的RL啊!就算我有錯,蔣利有錯,你父母有錯,你小姑呢!你對得起你小姑的在天之靈嗎!”
謝憬琛也拍了拍桌子,手掌震的通紅。
聽見“小姑”兩個字,蔣辰也沉默了。
過了片刻,蔣辰才說話。
“……如果我成了先知,我會給小姑報仇的。”
“這話你自己信嗎!你怎麼報仇?”
也就是這時候,王繼兵敲了敲門。
王繼兵領進來了一個人。
那是一個男人,許久不打理的頭髮凌亂的披散着,還帶着些許水汽。
身上的衣服很皺,有些太久不見太陽的黴味。
腳上的鞋有些掉皮,襪子也沒有穿。
鬍子拉碴着,嘴脣乾得掉皮。
能看得出來衝了一下就出了門,半點也沒有多花時間搭理。
一進審訊室來,男人就迫不及待地開了口,“小憬……咳,你說的是真的嗎?你查到什麼了?晚晚她……”
他的聲音很沙啞,沙啞的像是砂紙摩擦黑板,像是鏽了幾十年的齒輪,聽得人耳朵疼。
他話還沒有說完,在他看清蔣辰的時候,他就愣住了。
整個人僵住,滿是血絲的眼珠子死死盯住了蔣辰,嘴巴一開一合,甚至發出了像電影裏喪屍那樣的“嗬嗬”聲。
蔣辰看見他,也愣了半晌。
終於,還是蔣辰先開了口。
“……姑父,你怎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