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恕的腦袋裏不合時宜地冒出一行字——
三句話,讓我失去一輛車。
“據我所知,周家待你不錯。”吳恕散漫地勾了點不達眼底的笑意,目光依舊放在路面上,神色瞧不出情緒。
“還行吧。”周瀾生保持原主人設,提起周家,語氣冷淡下來,“就那樣。”
吳恕拖長了調子輕哦了一聲,語調微揚,——周瀾生莫名聽懂了他的線外之意。
既然對你不錯,怎麼還來我這碰瓷要飯又騙車?
“你不懂,節流不如開源。”周瀾生跟個驗車的車主似的愛撫着車門,陶醉道,“這車真不錯。”
一瞬間,吳恕感覺自己像個在4s店上班的銷售。
“你可能誤會了,”他的笑意有些維持不住,忍不住出言提醒,“這車我就是扔路邊,爛成廢鐵按斤賣了,也不打算送人。”
他的東西,爛了廢了也只能是他的東西。
“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周瀾生垮下臉,興趣全無地收回手,“看來我和它沒有緣分,那就算了,我還是喫蛋糕吧。”
吳恕第一時間竟然沒覺出這話有什麼不對。
周瀾生放棄了騙走他一輛車,只拿他一個蛋糕,過分嗎?
當然不過分……個鬼。
不都是他的東西嗎?!
“放下!”
“撕拉——”
吳恕的話音和食品包裝袋裂開的聲音一同響起,周瀾生捧着已經溢出香味的蛋糕,無辜地看着他。
吳恕一腳剎車,車在路邊停下。
此刻的天色已經徹底黑了,原處光禿的枝椏和森寒的空氣在車燈的照射下顯得有點恐怖。
吳恕漸漸收斂了浮於表面的笑意,形狀好看的嘴脣抿成線,極輕地眯縫了下眼。
“這裏距離俱樂部還有十幾公里,現在的氣溫是零下十度。”他說。
“他這話什麼意思?”周瀾生心裏打突突,問007,“不會是想把我扔路邊吧?”
這還真像反派能幹出來的事。
“自信一點宿主,”007提醒他,“他就是想把你扔路邊。”
“我錯了,”周瀾生乖乖放回蛋糕,滑跪快得行雲流水一氣呵成,“我不吃了,還給你吧。”
撕都撕開了,也不能拿去送給主角了……吧?
“警告!警告……”
周瀾生的腦袋又開始刺痛。
這他媽也不行?
吳恕很少有這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覺。
他本來以爲,周瀾生的行爲,無非是在報復他那句“不要招惹周潮生”的威脅,但對上週瀾生的澄澈的眼睛,他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
那是一雙小豹子一樣,野性而天真的眼。
“宿主!原主是不會道歉的!”007看着紅色警告,焦急道,“你得在反派懷疑你之前把人設圓回來。”
怎麼圓?!周瀾生有點崩潰,腦筋要有腿,肯定蹦得他現在一腦門鞋印。
被冒犯的火氣堵在嗓子眼,上下不得,吳恕難得有些鬱悶。
算了,撕都撕開了,就給他吧。
他剛要開口,就聽見周瀾生用一種極其輕蔑的、令人手癢的語氣說——
“呵,行了吧?”
我不吃了,還給你,行了吧?
還有個呵。
這人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討厭。
吳恕氣笑了:“你是真不怕我把你扔半道上?”
“你要是敢扔我,”疼痛感一點一點消散,周瀾生鬆了口氣,慢悠悠說完了他的威脅,“我就告訴周潮生,你想開車撞我。”
吳恕:“……”
“連快蛋糕都捨不得分享。”
“……”
“還把我扔半道上。”
周瀾生每說一句,007的聲音就多一分顫抖,告訴他,反派的黑化值又在上升。
吳恕此刻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出門前應該看看黃曆,實在不行,星座運勢也可以。
他和周瀾生對視了三秒,看着那張無辜得讓人覺出囂張的臉,表情都懶得給一個,重新發動了車子,打算趕緊把這牛馬還給周潮生。
車開出去不過百米,吳恕壓下情緒,順手伸向二人中間打算摸一顆薄荷糖去去火氣。
周瀾生心裏正犯怵呢,神經伴隨着007唸叨的黑化值,處於緊繃的狀態。
什麼東西!摸他大腿!車上鬧鬼?!
周瀾生行動快過腦子,驚懼地揮掌而下,用力極猛。
啪的一聲,相當清脆地響徹在車廂。
幾乎是瞬間,吳恕倒吸一口冷氣,手背上很快浮現出四條指印的腫痕,青紅青紅的,目測要留淤青。
周瀾生驚恐地看了眼自己的手,又看了眼吳恕的手,欲哭無淚:“我說我不是故意的……你信嗎?”
車再一次停在了路邊。
一分鐘後,周瀾生站在黑黢黢的路面上,四面都是淒涼的寒風。
他手臂半擡,試圖搶救:“吳恕,我……”
紅色的跑車揚長而去,周瀾生吃了一嘴尾氣。
行!你牛!
周瀾生覺得自己屬實有點淒涼。
這種情緒在007確定地告訴他,系統也沒有路線顯示的時候,達到了頂峯。
007的原話是:“宿主,我們的系統是人類億萬年智慧的結晶,請不要單純地把它當一個導航來用。”
周瀾生想了想,神色複雜:“你是不是自己也不會用?”
007沉默了會,突然羞澀:“被你發現了呢,嘿嘿。”
周瀾生:“……”
他雙手抱臂,沿着路邊的防護欄行走,手機早在原主費勁巴力爬上來的時候就丟了。偶爾兩輛車從他身邊疾馳而過,跑車的嗡鳴聲震得周瀾生耳膜疼。
“宿主,你怎麼不說話?”007見他沉默許久,問道。
“因爲我的母語是無語。”周瀾生哆嗦着說,“人賣火柴的小女孩好歹還有一盒火柴。”
“宿主你別急,”007的聲音隔了一會兒才傳來,語氣有些驚喜,“有人來救你了。”
周瀾生吸了吸凍得發紅的鼻子,模樣有些感動,他就知道,吳恕不是這種人!
又一輛車從周瀾生身邊嗖地飛過,車主似乎看見了他,又似乎難以置信看見的是他,車在開出二百來米的地方停住,遲疑地倒了回來。
“周、周瀾生?”車窗搖下,是一個寸頭,周瀾生看着都他媽替他覺得冷。
“宿主!是原主角攻啊!程海闊!”007比他還興奮。
周瀾生:……也不知道我在奢望什麼。
“是我。”他很快反應過來,程海闊是他目前唯一的救命稻草。
“你怎麼在這,還弄得這麼……”悽慘?程海闊摸了摸腦袋,有些說不出口。
周瀾生扒拉着他的車窗,指節凍得通紅,哆嗦道:“大哥,有話咱能上車嘮嗎?”
讓我上車讓我上車!求你了大哥!
程海闊其實有點猶豫。
倒不是和圈子裏的人一樣瞧不上週瀾生,只是這種手段周瀾生用過不是一次兩次了。面對一個明確向他展現過愛慕的男生,還他媽是他喜歡的人的弟弟,他多少得避點嫌。
畢竟他可是男德學院優秀畢業生!要爲潮生保持一個完美乾淨的童子身!
“行,你上車吧,”程海闊見他穿得像個反季節戰士,凍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也怕人出事沒法和潮生交代,便說,“不過別坐副駕駛啊。”
副駕駛是潮生專座。
“行!”周瀾生樂得見主角夫夫感情甚篤,要不是礙於人設警告恨不得當場給程海闊啪啪鼓掌。
他拉開後座的門,坐上去,等渾身再次被暖氣包圍,才長長地舒了口氣。
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