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瀾生微仰起頭,以一副鼻孔朝天的姿態,不知道是哼還是嗯地應了一聲,不耐地從周潮生身邊擦過,進了二樓的小廚房。

    連個眼神都沒給他。

    老管家一臉“果然如此”。

    “二位少爺,可以下去用早餐了,不按點喫飯可傷胃呢。”雖說喊的是“二位少爺”,老管家慈愛的眼神,卻只放在周潮生身上。

    畢竟他是看着周潮生長大的。

    “知道了郭叔,我等等瀾生。”周潮生笑着點點頭。

    周瀾生剛打開冰箱門,掏了一瓶水蜜桃味的汽水,——原主其實不愛喝汽水,只是因爲周潮生對水蜜桃過敏,所以買了一冰箱水蜜桃味的東西。

    但是巧了,周瀾生是真的愛喝。

    “瀾生,早上起來別喝冰的,對胃不好,你昨天……”周潮生上前兩步,試圖勸他。

    “管我呢。”周瀾生避開他想拿汽水的手,瓶身擦過周潮生的手背,冰得他一哆嗦。

    周潮生垂下手,肩膀微不可見地塌了下去。

    他以爲,昨天瀾生喊他“哥”,他們之間的關係可以有所緩和。

    周瀾生實在見不得美人難過,暗罵一句造孽,逼着自己找了個話題:“你……昨晚睡得哪?”

    郭叔就擱旁邊豎着耳朵偷聽呢,生怕自己走了大少爺又被這個囂張跋扈的小少爺磋磨。

    “書房,”周潮生小聲地說,“你放心,我沒進你的房間。”

    關於房間的爭議,從原主回周家的第一天就存在了。

    彼時原主的養父母剛剛過世,或近或遠的七大姑八大姨聽說他是豪門子,無論有沒有過交集,都自稱曾經抱過他的至親,並勸誡他一定要留有心眼,把正牌少爺的態度擺出來,可不能讓那冒牌貨騎在頭上。

    所以,原主進家門的第一件事,就是拒絕了周家夫婦安排好的房間,執意要求和周潮生交換。

    並且勒令,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能進他的房門。

    “尤其是你。”原主眼神怨毒地對周潮生說。

    所以昨晚周瀾生暈倒以後,周潮生沒敢進他的房間,只好先把人帶回了自己的房間。

    家裏有地暖,汽水很快蒸得流汗,水珠順着瓶身滑到周瀾生的手心。

    伸手不打笑臉人,更何況周潮生真心實意地對他好。

    周瀾生憋了憋,硬邦邦吐出一個哦,轉身要走。

    路過郭叔的時候,他無意對上郭叔提防的眼神,眼珠一轉,回頭說道:“對了,你房間的洗漱用具我全扔了,你自己有空找一套換了吧。”

    周潮生一愣,下意識說了個“好”。

    “小少爺,你未必太過分了。”郭叔從小陪伴周潮生的時間比周家夫婦還多,聞言人都快炸了,忍不住多嘴一句。

    “郭叔,”周潮生急急制止,“別說了。”

    “不用你假惺惺。”周瀾生默唸罪過罪過,面上依舊冷峻無情。

    他對郭叔歪了下頭,說道:“我就過分了,那怎麼辦?你報警吧。”

    “好樣的宿主嗚嗚嗚,積分扳平了,”007看着不斷上漲的積分數,感激涕零,“咱們終於還清債務了。”

    郭叔一噎,礙於身份差別沒再多說,只是眼神多少有點憤懣不平。

    周瀾生哼了一聲,往前走了兩步,在按下門把手的瞬間停住了。

    媽的,他忘了,這是周潮生的房間。

    迫不得已,周瀾生再度轉身,直視着周潮生,沉默了很久。

    “我房間在哪?”他問。

    周潮生驚得瞪圓了眼,還是給他指了個方位。周瀾生故作不耐地皺着眉,轉了個方向,跨步上樓,用一種極度不情願的語氣說了句“謝謝”。

    郭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剛小少爺說的是……謝謝?

    周潮生比他更驚疑,沉默了許久後,他擡起臉,眼神擔憂:“郭叔,要不再叫黎醫生過來給瀾生看看吧。”

    瀾生不記得自己的房間,還和他說了謝謝。

    別是燒壞了腦袋吧……

    吳恕回了家。

    這邊的別墅他其實並不常來,他名下有自己的房產,上學的時候一般選擇住校。

    但是今天是月中,每個月十五號,無論如何,他都是要回來一趟的。

    唯一希望的是,那個女人出差還沒回來。

    可惜,希望破滅。

    吳恕看着別墅門口熟悉的車,沉默了會兒,把車鑰匙丟給一旁的幫傭,走進了大門。

    別墅很暗,也很冷,因爲長久沒有人住,更是少了一絲人氣,從傢俱到裝飾都奢華富麗,像極了恐怖電影裏的鬼宅。

    比房子更冷的是女人的聲音,吐信毒蛇一般,響徹在別墅裏。

    “鬼混回來了?”

    吳恕沒說話,手繞到腦後,捏了捏脖頸,露出一慣的笑意。

    “是啊,母親。”他說,“真巧。”

    高跟鞋的噠噠聲由遠及近,一步一步踩在吳恕的心臟上,他繃緊了脣線,逼迫自己擡眼看向女人。

    越是恐懼,越要面對。

    當你孤注一擲,你恐懼的東西反過來畏懼你,你就能活。

    這是女人教給他的。

    女人穿着黑色的長裙,外面裹了件皮草,五官堪稱絕色,尤其那雙桃花眼,顧盼生姿,曖昧多情,——如果那雙眼睛沒有充滿怨毒的話。

    “你長得,真是越來越像你那個短命鬼父親了。”裴嬌捏起吳恕的下巴,長指甲很快掐出了一個印,“他噁心的血影響到你了嗎,吳恕?”

    “……”

    “回答我。”裴嬌緩聲說。

    “當然,”吳恕笑了笑,那雙和女人如出一轍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我是他的兒子,自然和他一樣。”

    “不僅長相,我的性格我的習慣,也會和他越來越像。”吳恕聲音輕柔地像是在哄睡,“您害怕嗎?”

    “啪!”裴嬌給了他一記耳光。

    響亮的耳光聲迴盪在大廳,吳恕被打得偏頭的瞬間,甚至還聽見了回聲。

    真夠冷清的,他想。

    “跟我上來,”裴嬌轉身上樓,似乎不願意多看他一眼,聲音極度厭惡,“洗一洗你身上那些氣息。”

    “髒透了。”

    吳恕在原地站了一分鐘,眼神不知道盯着哪出,微微出神。

    隨後,在裴嬌再一次催促之前,他低低地笑了兩聲,跟着跨步踏上臺階。

    冰冷的別墅連燈都沒開,那兩聲低笑迴盪到徹底消失,和一些東西一起,隱匿進天光照不到的角落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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