晟旭的面積很大,剛進學校的時候,每個學生除了錄取通知書都會收到一份地圖。學校的app和官網上也有電子地圖。
吳恕被周瀾生少見的凝重神色震懾住,還真任憑他扯着袖子,走了一段路。
一直到走進校醫室,吳恕才反應過來。
“不用麻煩。”他掙脫了周瀾生的桎梏,理了理凌亂的袖口。
周瀾生極輕地眯縫了下眼:“你進不進去?”
吳恕沒說話,但是態度明確。
“你這樣就不對了。”周瀾生調整了一下態度,採取了懷柔政策,“這我就要批評你了,——吳恕啊……咱倆是什麼關係?你怎麼能對我有這麼重的防備心呢?”
吳恕一時間竟不知道從何反駁。
感覺好像沒問題,又好像哪哪都是問題。
“咱倆是朋友,朋友之間本來就應該相互幫助,”周瀾生語速很快,沒給他反應和反駁的機會,“今天如果換位思考,生病的是周潮生,你會坐視不理嗎?”
吳恕:……要是把周潮生換成你,這話還能接。
“肯定不會對吧,所以我肯定也不能對你置之不理啊,”周瀾生頓了頓,“你能明白嗎?”
007忍不住吐槽:“宿主,這個時候了你怎麼還要求人跟你互動啊?”
“你不懂。”周瀾生輕輕嘆了口氣。
吳恕這種性格,他慢慢了解一點。他因爲裴嬌和吳家那點破事自我封閉,對除了周潮生以外旁人的好意都很警惕,要根治他對周潮生病態的心理,就得讓他自己斬斷枷鎖。
第一步,就得學會正確對待他人的好意,讓他明白,世界好像也沒有他想象得那麼糟糕。
007聽完他的分析,似懂非懂,不過還是捧場道:“宿主,你好厲害啊……”
周瀾生忍不住揚了揚嘴角,又強硬壓下:“一般吧,也就那麼回事。”
吳恕不想和他過多糾纏,閉了閉眼,肩膀微不可見地一塌:“走吧走吧。”
計劃通。周瀾生在心底嘖了一聲。
醫務室此刻很清閒,校醫推了推眼鏡,冷靜地聽完吳恕描述他的病症後,掏出體溫計。
“張嘴。”
吳恕有些爲難地看了一眼:“能用那種電子的嗎?”
“這個更準,就五分鐘,耽誤不了你多少時間。”校醫催促道。
周瀾生也跟着點點頭。
吳恕內心此刻無比後悔上了周瀾生的賊船,睫毛顫了顫,張嘴含住了體溫計。
因爲發燒,他的脣色很紅,略粉的舌尖一閃而過,看得周瀾生在心底吹了一聲悠長的口哨。
病美人yyds!
“張醫生……”
窗外一個穿着白大褂的女生,估計是校醫的助手,扒拉着窗低聲招呼。
醫生走過去,沒聊兩句,就隨她離開了。臨走前,還不忘囑咐周瀾生看好吳恕,別讓他提前取了體溫計。
吳恕坐着,小臂搭在木質的桌子邊,叼着體溫計面無表情得盯着周瀾生。
“幹嘛這麼看着我,想揍我?”周瀾生單挑了下眉,輕輕點了點體溫計的另一端,“你行嗎,病懨懨的。”
吳恕的腮幫子動了動。
他坐着,周瀾生站着,吳恕仰視着看了他一會兒,似乎認清了目前的形式,垂下眼,不和他計較。
周瀾生看了眼時間,也拖了張板凳過來坐下。
“你脖子上怎麼又傷了?”他問道。
吳恕沒想到他突然會問這個,詫異地挑了下眉。不過他並不打算回答,藉着量體溫的空檔想把這個問題糊弄過去。
他脖子上的淤痕只要稍稍靠近就能看見,晟旭都是一羣人精,一般的關係不會問這種超出社交範圍的問題。
能問的人,吳恕也自有理由搪塞。
不過周瀾生好像並不強迫他回答,兀自說道:“你不想說也沒關係,不過以後還是小心一點吧,脖子多脆弱啊,帶着傷讓人看着都揪心。”
吳恕明知道他不是那個意思,但還是不可遏制地漏了一拍心跳。
“……嗯。”他含糊地應了一聲。
窗外的雪停了,昏暗的天色堪堪破出一點大亮的天光,映在積雪上,白得晃眼。
吳恕略低着頭,神色掩蓋不住的怠倦。他的眼珠輕輕滾了滾,從眼皮到眼尾微微泛紅。
周瀾生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了會兒,喉結不由得滾了滾。
雖然是反派,但是!沒有攻擊力的病美人真的很招人憐愛啊!
他甚至想摸摸吳恕的腦袋……這是可以說的嗎?
007覺察出他的心思,驚恐道:“宿主你冷靜啊,他是吳恕他是吳恕啊!!!”
周瀾生剛想回嘴,冷不防對上吳恕的眼,乾淨的眼仁黑白分明,帶着幾分探究。
他先吳恕一步,抽出體溫計,吳恕的手僵在半空,擡眼見周瀾生已經把體溫計舉高,對着窗外的天光來回翻看。
他蜷了蜷手指,有些羞恥地垂手在身側。
“這玩意怎麼看啊?”周瀾生眯起眼,在007的提醒下,找到了細細的一條線,“三十……九點五?!”
醫生回來得正好:“量好了?多少度我看看。”
周瀾生把體溫計給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看醫生,又看看吳恕。
“三十九點五度,高燒了啊你這是。”醫生嘖嘖兩聲,“怎麼還和沒事人一樣呢,你們年輕人現在啊真是……什麼破洞褲低腰褲,冬天就是要捂一捂嘛……”
周瀾生頭都快點到地上了:“就是就是。”
醫生瞪他一眼:“我這不光說他呢,你看看你自己,穿得保暖嗎?”
吳恕沒憋住,笑出了聲。
周瀾生低頭看看自己的雙面羊羔絨,覺得有點冤,——他雖然沒裹花大襖,但應該也不至於和吳恕這個藐視冬天的病人一起捱罵吧……
算了,周瀾生看着吳恕幸災樂禍帶點笑意的眼神,大度地表示,能讓美人開心,他樂於獻身。
“……差不多就這樣,”醫生叮囑完一些忌口的注意事項,開了藥房,“你們下午還要上課是吧,先去大廳把藥領了,飯後喫的啊。”
“好嘞。”周瀾生自然地接過藥方,拍拍吳恕的肩,“你休息,我去拿。”
吳恕的手又一次落空,被高燒燒得遲鈍的神經反應了會兒,愣在原地。
“你這朋友挺關心你的啊,”醫生推了推眼鏡,戰略性喝水,“關係不一般吧?”
吳恕覺得荒唐又有點好笑,頓了頓,說道:“就普通朋友。”
醫生拖着長長的尾音哦了一聲,壓根沒把他的話聽進去,挑了下眉,衝他拋了一個“懂的都懂”的眼神。
吳恕:“……”
眼看快兩點了,周瀾生領了藥姍姍來遲。
他拎着一個塑料袋,靠在門邊喘了兩口氣,揹負天光,對着吳恕瀟灑地揚了揚下巴:“走啊,上課去啊。”
吳恕點點頭,向醫生道了別,和周瀾生一前一後出了醫務室的門。
兩人邊走邊聊。
“藥錢多少,我掃給你。”吳恕摸出了手機。
周瀾生剛想大度地表示這點小錢,轉念一想,這是錢的問題嗎?!
這是機會啊!!!
騙到吳恕聯繫方式的機會啊!
“你轉給我吧,——本來咱倆這關係是吧,我不該跟你計較這點小錢,”周瀾生點出了二維碼,故作遺憾地嘆息一聲,“但你要跟我這麼客氣,我也就意思意思。”
忍痛收錢,這話是沒問題,怎麼語氣聽起來欠嗖嗖的?
吳恕嘴角一抽,原本已經遞出去的手一頓。
“我覺得你說得對,”吳恕突然玩味一笑,“我們這樣的關係,計較太多不好,是我疏忽了。”
別啊寶貝,你真的不想要我的聯繫方式嗎?!
周瀾生眼珠一轉,也點了點頭:“行,錢無所謂,但既然你都承認我們之間關係非同一般……不加個聯繫方式說不過去吧?”
吳恕淡定道:“那我還是給你轉賬吧,回去我叫人打你卡上,十倍。”
“嘖,”周瀾生哀怨地啊了一聲,“別啊……”
吳恕跟着他停下腳步,手攏在兜裏,桃花眼定定看了他幾秒,倏地湊近了些:“爲什麼別,想要我的聯繫方式,嗯?”
你要是用臉蠱我的話,是不是不講武德了?
周瀾生嗅到他身上一點殘存的藍風鈴的氣息,是他早上出門噴的香水,大概是從圍巾上沾來的。
他被吳恕豔色的臉衝擊得空白一瞬,反應過來:“不、不行嗎?”
吳恕笑意更深:“行啊,你給我個理由說服我。”
周瀾生遲疑了會兒,微蹙起眉認真地思考怎麼編。
“有沒有一種可能……我可以看看你的朋友圈,學習一下有錢人的逼格,”周瀾生小心翼翼地看向他,“收集一點素材,方、方便我以後出門裝個逼什麼的?”
吳恕神色一僵,原本的笑意滿滿收攏,直至面無表情。
他說道:“抱歉,那真是太遺憾了,我不發朋友圈。”
周瀾生的反應比被他拒絕交換聯繫方式的時候還大:“你竟然!不!發!朋友圈!你是不是年輕人啊?”
有那麼一瞬間。
吳恕覺得自己不發朋友圈這個行爲,觸犯了法律。
他氣得呵出一聲笑,慢悠悠地說:“是啊,我不發朋友圈,你報警吧。”